赵立军的办公室里,烟雾呛人。
这位协和肝胆外科的一把刀,眉头紧皱,听完了刘明那个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的设想。
他没有如往常那般开口讥讽,也没有反驳。
他沉默着,将指间那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用力在玻璃烟灰缸里捻灭。
“老刘,你这个念头,不是没人动过。”赵立军的声音带着烟草过度的沙哑,“十几年前你还没来,院里就搞过‘中西医结合病房’的试点,请了当时京都有名的老中医过来。”
“结果呢?”刘明心里一紧。
“一地鸡毛。”赵立军撇了撇嘴,那表情说不清是好笑还是无奈,“手术结束,我们西医要求病人禁食水,人家中医非说元气大伤,要灌参汤补气。”
“我们用抗生素预防感染,人家说那是寒凉之品,会冰伏邪气,要用辛温解表的药发汗……”
“到最后,两边的人好几次在病房里差点吵起来,还险些出了医疗事故。从那之后,院里谁也不敢再提这事了。”
刘明的心沉了下去。
他很清楚赵立军说的都是实话,两套截然不同的理论体系,想要强行捏合在一起,其中的难度超乎想象。
“这次不一样。”刘明看着他,语气透着一往无前的坚持,“我那个小师弟,他懂你们西医的思路。”
“哦?”赵立军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
“他晓得什么时候该让你们的刀冲锋陷阵,也明白什么时候我们该在后面安营扎寨。他想做的,不是添乱,是配合。”
赵立军又点燃一根烟,烟雾在他冷峻的脸前缭绕。
他想起了那天在晨会上,许阳那个用“治水”来解释“破瘀”的比喻。
简单,却一针见血。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年轻人,确实和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中医都不一样。
“让他过来一趟吧。”赵立军吐出一口烟圈。
半小时后,许阳出现在赵立军的办公室。
没有多余的客套。
赵立军将一份病历档案扔到他面前的桌上。
“肝癌,中期。下周二手术,我主刀。”
“病人有十年糖尿病史,血糖控制得极差。”
赵立军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带着对面前许阳的审视。
“你说的‘术前调理’,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调?”
这是一个下马威,不如说这是一次考校。
许阳拿起病历,一页一页地翻看。
他注视着在那些CT影像、血液生化报告上,看得极其认真。
办公室里很静。
许久,他放下病历。
“赵主任,这个病人,从中医的角度看,是典型的‘气阴两虚,夹有瘀毒’。”
“糖尿病,中医叫‘消渴’,病根在阴虚燥热,病程久了,必定耗气伤津。而肿瘤,我们中医认为是‘瘀毒’在体内凝结。这两样东西凑在一起,就成了他现在这个局面。”
“气虚,意味着他身体的防御和自我修复能力都处在一个低水平。阴虚,意味着他体内的‘津液’不足,好比一块干旱的土地。”
“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进行一台大手术,风险会成倍增加。”
许阳的分析,没有一个字提及西医的专业术语,却让赵立军完全听懂了。
“手术之后,他会比普通病人更容易出现伤口不愈合、感染、电解质紊乱这些问题。”
“因为他这片‘土地’,本身就太贫瘠了,长不出好庄稼。”
赵立军审视的目光,也起了变化。
“所以,我的术前调理方案,只有两个目的。”
许阳伸出手指。
“第一,益气养阴。用生脉散合增液汤的思路,给他这块快要干涸的土地,提前浇水施肥。”
“第二,活血化瘀,兼以解毒。用丹参、莪术、白花蛇舌草这些药性相对平和的药,先把他身体里那些‘瘀毒’的根基松一松。这样,既方便您手术时能切得更干净,也能减少术后复发的可能。”
许阳说完,便安静地看着赵立
立军,等待他的裁决。
办公室里,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单调地走动,嗒,嗒,嗒。
赵立军盯着许阳,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这个年轻人的思路,清晰得可怕。
他没有讲那些玄之又玄的阴阳五行,而是用最直白的方式,点明了问题的核心,并且给出了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恰好能解答赵立军作为一名顶尖外科医生,在面对这类复杂病人时,最忧心、最头疼的那些术后难题。
“就按你说的办。”
赵立军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护士站。
“通知下去,下午三点,肝胆外科全体医生,到小会议室开会。”
电话那头的护士长,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确认了一遍:“赵……赵主任,会议内容是?”
赵立
立军看了一眼对面的许阳。
“请中医科的许阳医生,给我们讲一术前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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