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锁链响动,昨夜那豪仆带着两名婢女进来,送来洗漱用具和一套崭新的青色绸衫。
“主人吩咐,请先生换上衣服,稍后用过早膳,便接先生去新住处。”豪仆语气比昨日更显恭敬,但眼神深处的审视并未减少。
唐御从善如流,洗漱更衣。他刻意表现得既有些许不安,又带着几分认命后对前程的期待。他用饭时,状似无意地问道:“还未请教足下高姓?日后也好称呼。”
豪仆微微躬身:“小人袁福,府中一管事耳,先生直呼其名即可。”
袁福……也姓袁。 唐御心中冷笑,这暗示几乎毫不掩饰了。他不再多问,默默吃完早饭。
不久,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载着唐御离开了这座深宅。马车依旧窗帘紧闭,但唐御能感觉到车辆行驶在平整的坊间道路上,并未出城。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停下。
袁福引他下车,眼前是一座更为气派轩昂的府邸,门楣上的匾额却空着,似是刚刚收拾出来的别院。庭院深深,回廊曲折,仆从往来安静有序,处处显露出主人不凡的财力和权势。
袁福将他引入一间宽敞的书房,比昨夜那间更加奢华,四壁书架直抵天花板,陈列着古籍珍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一种奇特的混合香气,似是檀香,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草味。
“先生请在此稍候,主人片刻即到。”袁福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唐御独自留在房中,心知这是观察的绝佳机会。他不敢随意翻动书籍,只是缓步浏览着书架上的标签和陈列的器物。目光扫过多宝格时,他瞳孔微微一缩。格子里除了一些玉器瓷器,还随意放着几件不起眼的小玩意:一枚磨损严重的虎头铜印与含嘉仓漕船上的纹饰极其相似,一块来自洛阳含嘉仓的特有青砖残片作为镇纸,还有一小盒打开的、颜色暗红的辽东参片。
心脏猛地一跳!这些看似无意的摆设,组合在一起,却像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虎头纹、含嘉仓、辽东参……这一切的线索,都无比清晰地指向同一个人——元载!
那个在洛阳只手遮天,走私军械,接待河北胡商的元载!他竟然就是长安城中这个神秘莫测的袁公!
难怪能量如此巨大,能同时掌控两京暗线!难怪对漕运、太子动向乃至河北情报了如指掌!他根本就是安禄山集团埋在中枢的一颗最深的钉子,同时又在利用安禄山的势力为自己攫取权力和财富!
就在唐御心潮澎湃,强自镇定之际,书房侧门被推开,一个人影缓步而入。
正是昨夜那位袁公。他今日换了一身紫色常服,更显雍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此刻在唐御眼中,这笑容却如同毒蛇吐信。
“唐先生,对新居可还满意?”元载走到主位坐下,仿佛闲聊般问道。
唐御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躬身行礼:“阁下厚爱,唐某感激不尽。此处清雅安静,正合读书思考。”
“嗯,喜欢就好。”元载点点头,手指轻轻敲着扶手,那枚硕大的翡翠戒指泛着幽光,“唐先生是聪明人,当知我为何请你来此。太子孱弱,难成大事;安胡暴虐,非久主之相。这天下,将来总要有个新局面。”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唐御:“我需要能做事的人。你在洛阳的表现,我很欣赏。那份投名状,也显出了你的诚意。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请阁下明示。”唐御做出凝神倾听状。
“太子与朔方、河西诸将的联络,并非只有明面上那几条线。”元载缓缓道,“我要你利用在东宫时所知的一切,帮我找出那条最隐秘的,直接与郭子仪或李光弼单线联系的渠道。这条线,李亨必然视若性命,藏得极深。”
唐御心中寒意更盛。元载的胃口太大了,他不仅要破坏太子的固本策略,甚至想直接掌控或截断太子与最核心将领的联系!这比单纯的物资走私要致命得多!
“此事……难度极大。”唐御面露难色,“此类绝密,非核心近臣不能知。唐某此前职位低微,恐难触及。”
元载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自信:“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既然能从郑叔明府上查到耗鼠七,能从凝翠阁的账本里看出杀机,能从含嘉仓北区全身而退,这点事,难不倒你。你需要什么助力,袁福会全力配合你。钱财、人手,乃至一些官面上的方便,都可提供。”
这是不容拒绝的命令,也是最后的考验。如果唐御能办成此事,将真正获得元载的信任;如果办不成,或阳奉阴违,那么他的利用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
唐御知道,自己必须接下这个任务,这是唯一能继续周旋下去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承蒙阁下信重,唐某必当尽力而为。只是需要时间,且不能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
“很好。”元载满意地点点头,“你尽可放手去做。记住,我看重的是结果。”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对了,听闻唐先生与西市那位康姓胡女,有些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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