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带着长安夜特有的尘灰,唐御紧跟着前方那道几乎溶于夜色的黑影,在迷宫般的巷弄中发足狂奔。
脚下的路面时而是凹凸不平的碎石,时而是滑腻的污水泥泞。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过大的声响。身后的凝翠阁早已被重重的屋宇阴影吞没,唯有那隐约的琵琶声,如同鬼魅的挽歌,依旧丝丝缕缕地纠缠在耳际,提醒着他刚刚逃离的是何等险地。
黑衣人速度极快,身形飘忽,对长安城这些最阴暗、最不起眼的角落了如指掌。他时而疾奔,时而骤然停下,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没有追兵或眼线,才再次移动。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显露出极强的反追踪能力和军事素养。
唐御拼尽全力才能跟上,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冰冷的空气刺得喉咙生疼。连日来的囚禁、精神折磨和粗劣饮食早已耗空了他的体力,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躯体。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目的何在。但他别无选择。留下,薛红线的试探、李相公的利用、失踪的腰牌,每一样都预示着凶多吉少。
至少,现在他在移动,在行动,而不是坐以待毙。
不知穿过了多少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死胡同,翻越了多少堵低矮破败的院墙,前方的黑衣人终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堆满废弃陶罐和烂木料的角落停了下来。
这里似乎是一处早已废弃的陶窑作坊后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年的土腥味。
黑衣人警惕地四下扫视一圈,确认安全,才缓缓转过身。他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得发亮的眼睛,审视着扶墙喘息、几乎直不起腰的唐御。
“还能撑住吗?”沙哑的声音压得极低。
唐御艰难地点点头,说不出话。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皮水囊扔给他。唐御接过,也顾不得许多,拔开塞子猛灌了几口。冰冷略带着一丝怪味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多谢阁下”唐御喘匀了气,将水囊递回,试探着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为何冒险相救?”
黑衣人接过水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从凝翠阁带出了什么?”
唐御心中一凛,警惕起来:“阁下是何意?”
“李琨深夜强搜,薛红线反复试探,不可能只为一个人。”黑衣人目光如炬,“你必定掌握了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紧张。是什么?”
唐御沉默不语。那记录着异常支出符号的纸片虽已藏好,但他无法确定眼前之人是敌是友。贸然交出底牌,可能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见他不答,黑衣人似乎也不意外,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信我。无妨。那我换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活下去?真想?”
“自然想!”
“那你以为,逃离了凝翠阁,你就安全了吗?”黑衣人声音带着讥诮,“郑叔明的京兆府、杨国忠的暗探、李相公的眼线,甚至还有河北来的客人……此刻恐怕都已张网以待。长安虽大,却已无你立锥之地。”
他的话像冰水浇头,让唐御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熄灭。
“那……我该如何?”唐御声音干涩。
“两条路。”黑衣人伸出两根手指,“一,我给你一点盘缠,你立刻想办法混出城去,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或许能苟全性命,但终身惶惶,不得安宁。”
“第二条呢?”唐御立刻问。他穿越而来,不是为了苟活。
“第二条,”黑衣人盯着他,目光锐利,“跟我走。去一个地方,见几个人。把你知道的、你猜到的,都说出来。或许……能搏一线生机,甚至,能做点事情。”
“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唐御追问。
“一个能让郑叔明、杨国忠之流有所顾忌的地方。”黑衣人语焉不详,却带着一种自信,“至于见什么人……到了你自然知道。现在,选择吧。是走,是留?”
唐御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又是一个选择。和当初疤面男、李相公给他的选择何其相似!但这一次,他似乎有了那么一丝微弱的主动权。
他看着黑衣人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李相公的深沉难测,没有薛红线的妩媚算计,也没有郑叔明的冰冷官僚气,反而有一种……类似于雷万春的、混合着江湖气和某种坚定信念的东西。
赌一把!赌这个人是雷万春的同类!
“我跟你走。”唐御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黑衣人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稍纵即逝。“很好。记住你现在的选择。”
他不再多言,从废弃陶罐堆里扒拉出两件破旧不堪、沾满尘土的粗布外袍,扔给唐御一件:“换上。从现在起,你是哑巴,是我从城外雇来帮忙搬运废料的哑巴侄儿。低着头,跟着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准抬头,不准出声。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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