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上的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扈从和护卫们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围拢上来,刀剑出鞘半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混乱的河面与人群,将郑叔明和唐御牢牢护在中心。那名扈从更是脸色铁青,一把将还嵌在泥土里的硬木杆拔出,仔细查验断口。
“阿郎!您无恙否?”扈从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嘶哑。
郑叔明没有立刻回答。他抬手拂了拂被唐御推搡时沾上尘土的衣襟,动作缓慢而稳定。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唐御,那锐利如鹰隼的审视,几乎要将唐御从里到外剖开。
唐御后背的疼痛阵阵传来,火辣辣一片,想必已被擦破。但他此刻浑然不觉,只是在那目光下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刚才那一下,完全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他甚至没时间权衡利弊。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举动可能带来的后果,让他不寒而栗。
是福?是祸?
“无妨。”郑叔明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转向唐御,“你,受伤了?”
“回明公,只是些许擦伤,不碍事。”唐御连忙低头回应。
郑叔明微微颔首,对扈从道:“查验那缆绳断口,还有这桅杆。所有相关船工、吏员,一律暂扣问话。”他的命令简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扈从领命,立刻带人冲向那艘肇事的漕船,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呵斥与骚动。
郑叔明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唐御,那眼神中的锐利似乎收敛了些许,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反应倒快。”他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
唐御不敢接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小子鲁莽,冲撞明公了。”
郑叔明不再多言,转身继续查看那段新修的河堤,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但他的护卫们显然更加紧张,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紧跟着。
接下来的巡查,在一片压抑和戒备中进行。郑叔明仔细查看了河堤的加固情况,询问了负责的工头几句,工头战战兢兢,答得磕磕巴巴。他又去仓廪区外围转了一圈,那里的官员见到他,如同见了阎王,争吵声早已消失,只剩下惶恐的寂静。
唐御默默跟在后面,后背的疼痛不断提醒着他方才的险境。他仔细观察着郑叔明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些许端倪。但郑叔明深不见底,除了周身散发出的冷意比之前更重之外,再无异常。
傍晚时分,一行人启程返回长安。
马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郑叔明依旧闭目养神,但唐御能感觉到,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蕴含着可怕的风暴。
这一次漕渠之行,看似无功而返,但唐御心知,暗流已然汹涌到了极致。那根断裂的缆绳,那根坠落的桅杆,真的是意外吗?如果是人为,目标是谁?是郑叔明?还是……自己这个刚刚引起注意的“变数”?
“慎查漕案”……这警告,竟是以如此凶险的方式应验了。
马车驶入郑府,已是夜幕低垂。
郑叔明下车,径直走向书房,并未再看唐御一眼。那名扈从却落后一步,对唐御低声道:“阿郎吩咐,你今日受惊,回去好生歇息。明日自有赏赐下来。”
赏赐?唐御心中毫无欣喜,只有更深的寒意。这赏赐,是酬功?还是封口?亦或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间小屋。关上门,点燃油灯,脱下外衣查看,后背果然一片青紫擦伤,所幸并未破皮流血。
他瘫坐在榻上,只觉得身心俱疲。这短短一日,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未来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浑身猛地一僵,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桌面上,依旧放着那枚崭新的开元通宝。
但在铜钱的旁边,不再是灰烬箭头。
而是几点极其刺眼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斑点!
血迹?!
唐御猛地站起身,扑到桌前,手指颤抖着触碰那斑点——粘稠,带着一丝腥气!
是血!是谁的血?!
冬青的吗?!
那血迹旁边,同样用某种尖锐之物,在桌面上狠狠刻下了一个字,笔画仓促而狰狞:
“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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