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御几乎是竖着耳朵,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异响。风声、虫鸣、落叶、远处隐约的梆子……每一点声音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无数火把破门而入,或者有利刃从阴影中刺出。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时间在极度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窗外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逐渐透出一种沉闷的灰蓝。坊间隐约传来了晨鼓的声音——宵禁结束了。
没有抓捕,没有审问,甚至没有额外的关注。
唐御靠在门边,双腿因长时间的僵持而麻木。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向外望去。院落里空无一人,只有晨风吹过老槐树,发出沙沙的轻响。那个破瓦罐依旧静静地待在角落,看上去和昨夜别无二致。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对方没有来取?还是……已经被发现了?
他强作镇定,像往常一样洗漱,然后推开房门,走向院角那棵槐树,假装活动手脚。经过瓦罐时,他状似无意地踢了一下罐身,眼睛飞快地向那道裂缝瞥去——
空了!
裂缝里那枚塞着纸条的铜钱,消失不见了!
唐御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随即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松了口气的后怕,也有某种隐秘联系建立成功的悸动,更有对未知前景的深深不安。
对方取走了“货”,并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这至少证明,这条隐秘的联络渠道是真实有效的,而且对方在郑府内的活动能力超乎他的想象。
但接下来呢?对方会满意他提供的部分名单吗?会有什么反馈?还是就此石沉大海?
整整一天,唐御都在这种焦灼的期待与恐惧中度过。在书房当差时,他格外留意郑叔明和管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但一切如常,郑叔明甚至比往日更显温和,询问了一些关于古籍校勘的问题,仿佛昨夜耳房的惊魂一刻从未发生。
冬青依旧沉默地送来饭食,低眉顺眼,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最是折磨人。
傍晚时分,唐御被李管事叫去,不是书房,而是库房区清点一批新到的文具。等他忙完回来,天色已近昏暗。
他推开小屋的门,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线驱散黑暗的刹那,他的目光立刻被桌面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开元通宝。
不是他昨夜送出的那枚带有磕痕的,而是一枚崭新的、光泽略暗的铜钱。
在铜钱的旁边,还用极细的灰烬,撒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符号,指向窗外。
唐御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对方不仅收到了,还给出了回应!而且再次潜入了他的房间!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小心地拿起那枚新铜钱。入手微沉,与普通铜钱无异。他仔细检查,钱币表面并无刻痕或记号。
那么,信息在哪里?
他看向那个灰烬箭头,指向窗外……窗外是那小院和槐树下的瓦罐。难道……
一个念头闪过,他拿起油灯,快步走到院角瓦罐处。他再次检查那道裂缝,里面空空如也。但他不死心,将手指更深地探入裂缝内部,仔细摸索。
指尖触碰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纸质的卷曲边缘!
他小心地用指甲将其抠出——那是一个比昨夜他使用的更小、卷得更紧的纸卷!
他迅速回到屋内,关好门,就着灯光,用颤抖的手指将纸卷轻轻展开。
上面只有四个极小、却清晰无比的字:
“慎查漕案”
漕案?
唐御的瞳孔骤然收缩!是了!前几日郑叔明让他推算数据的那份文书,正是关于漕运仓廪的!那并非随意考校,而是意有所指!
对方是在警告他,郑叔明正在查的,或者即将发生的,与漕运相关的某个案子极其危险?还是暗示“漕案”本身与那份死亡名单、与永嘉坊大火有着某种关联?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处黑暗的大门,门后是更加汹涌的迷雾和杀机。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院外传来了李管事清晰而冷硬的声音:
“唐御!即刻收拾一下,明早随阿郎出府,赴渭水漕渠公干!”
喜欢唐制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唐制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