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台论辩之后，理学城表面的喧嚣并未立刻散去。
连续数日，城中各处的茶楼、论道堂、乃至灵植园的田间地头，都有人在反复咀嚼江哲那番“理与灵并非对立，理途乃助道之器”的论述。支持者振奋激昂，疑虑者陷入深思，一些本就立场摇摆的修士则悄悄收起离意，继续观望。
天道宫的明心真君三人，在论辩结束后并未离去，也未再公开露面，只是在观星塔附近的一处客院住了下来，美其名曰“继续深入交流，印证道法”。柳清瑶安排了最周密的“接待”，名为款待，实为监视，同时持续监控理学城内任何可能被触动的“裂痕”。
江哲在明理论道后，只公开现身了一次——宣布“理途心性研修院”正式筹建，由玄真子长老亲自挂帅，同时向中州所有专精心性道法的门派和散修发出诚挚邀请。之后，他便再次回到观星塔顶层，闭门不出。
外界只道江宗主战后思悟，消化论辩所得。只有星璇、柳清瑶等寥寥数人知道，江哲是在推演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观星塔顶层，环形水晶窗前。
江哲负手而立，目光越过下方灯火通明的理学城，投向更远处那片被云雾常年笼罩的云隐峰主峰之巅。那里的云雾，比往日似乎更浓了几分，隐隐有流光闪烁，是护山大阵全力运转的迹象。
“论辩看似赢了，静慧元君之问，我也给出了解法。”江哲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多少胜利的轻松，反而带着一丝凝重，“但你我皆知，这只是表象。”
星璇站在他身侧，手中托着一枚散发微光的阵盘，上面流淌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是这一个月来理学城内外所有灵力波动、神念探查、异常人员流动的汇总分析。
“天道宫三人只是探路的棋子。”星璇低声道，“他们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至少，让我们内部那些潜藏的矛盾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下。李慕白长老门下那两名弟子，昨日还是递交了暂缓修行、下山游历的申请。丹堂两位老丹师虽未明言离去，但已暂停了手头的标准丹方验证项目，说要‘闭关静思’。”
江哲点点头，并不意外：“裂痕既出，强行弥合只会留下隐患。让他们去思考，去选择，反而是好事。理途之道，终究要靠自身的坚实来吸引同道，而非靠捆绑或说服。”
“但真正的威胁，并非这些理念之争。”星璇将阵盘上的数据放大，几条醒目的红色标记线浮现，“九幽教在南域黑山岭的行动失败后，中州境内至少十七个我们已知的疑似据点，活动频率明显下降，几乎进入静默。这反常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暗流。”
“还有天罡宗。”柳清瑶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枚新的传讯玉简，“雷狱真君自上次接引星路伏击失败后，一直闭关不出。但天罡宗近日与‘幽冥殿’、‘玄冰宫’的暗中联络频率，增加了三倍。散修盟和万法天宗的暗线传来模糊信息，似乎……他们正在尝试推动一次‘圣地联席会议’，议题可能就包括对理途的‘最终定性’。”
“联席会议……”江哲目光微凝，“若天道宫、幽冥殿、玄冰宫同时表态，即便万法天宗和焚天谷反对，理途也将被正式打上‘存疑’甚至‘偏邪’的标签。届时，那些原本中立的宗门、散修，将再无顾忌。我们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理念之争，而是……大义名分下的围剿。”
房间内一时沉寂。
理学城发展三十年，看似繁荣稳固，盟友众多。但江哲比谁都清楚，这一切的根基有多么脆弱。万法天宗的支持源于对散仙渡劫的渴求，焚天谷的结盟基于力量与利益的交换，药王谷的友谊建立在对丹道革新的共同追求上，散修盟的同盟则更多是逍遥子个人的远见与投资。
这些支持，在“大势”面前，能有多坚定？
更何况，至今为止，他们所面对的“敌手”——天罡宗、合欢宗、乃至天道宫的使者，都远非那些真正站在此界顶峰的存在。
“化神、炼虚……甚至你我见过的散仙。”江哲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这些，都还只是台面上的力量。中州浩瀚，传承久远，那些隐世不出、一心只求飞升的老怪物们，合体期、大乘期、乃至渡劫期的存在……他们虽不问世事，但若真触及了某些底线，或者有足够的利益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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