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魁嗤笑一声:“陈将军久在南方,怕是不知辽东厉害!建奴虽乏大船,但其岸防亦有火炮,岂容你轻易靠近炮击?且辽东海岸水文复杂,暗礁密布,大船难以近岸。最终若要捣其巢穴,焚其积聚,仍需精锐士卒乘小艇登陆,奇袭快打!本镇在东江时,此类战事经历无数!皮岛儿郎,最擅长的便是这登陆奔袭之战法!”
他话语中充满了对自身经验的自信和对陈晖这种南方打法的不屑。
陈晖心中也有些火气,但仍克制道:“军门经验丰富,末将佩服,然不同情势需不同战法,我军既有大船利炮,便应发挥其长。登陆作战风险极大,需周密准备,非到万不得已或确有良机,不应轻易为之,平日训练,二者不可偏废,但火炮与帆缆操练,乃水师根基,一日不可松懈。”
“根基?”沈世魁提高了声调,“能活着跳到岸上,能把刀砍进鞑子的脖子,这才是根基!整日摆弄那些铁疙瘩,能吓跑建奴吗?”
两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训练方案变成了折中:上午陈晖的人主导火炮和航海操练,下午沈世魁的人主导格斗和登陆演练。但双方都觉得自己那套才是根本,暗中较劲,都想着在训练中压过对方一头,下面的士兵也因此隐隐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南来的教官本事大,船炮玩得溜,这类人以原登莱水师为最,他们原本奉崇祯御旨救援皮岛水师,却不想就回来之后人家摇身一变直接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属实是救了个爹回来了;另一派则觉得自家军门的法子才是真刀真枪的干货。
沈世魁手握崇祯给的五万两银子,又在登莱地方筹粮,自然在补给分配上优先照顾自己的旧部。陈晖带来的五千人,虽然皇帝赏了一万两,但那是稿赏,日常粮饷补给仍需从辽东水师账上走。沈世魁虽不敢明目张胆克扣,但在发放时效、物资质量上,难免有些亲疏之别,新船维修、火药配额等,也常需陈晖多次催促方能落实。
陈晖对此心知肚明,却不好为这些琐事直接与主帅翻脸,只能强压不满,同时更加严格地训练自己的部队,仿佛要用优异的训练成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回击这种隐形的歧视。
但纸包不住火,两人的分歧终究是彻底暴露。
推演目标是袭击辽东半岛一处疑似建奴物资囤积点,陈晖的方案是:舰队夜间抵近,黎明时分以优势炮火进行覆盖式打击,摧毁外围工事和可见仓库,若有敌船则远程击沉,而后并不登陆,迅速撤离。
沈世魁的方案则是:舰队佯动吸引注意,派出数十艘快艇搭载死士,趁夜色绕至侧后浅滩登陆,潜入囤积点纵火,制造混乱后再里应外合,主力舰队伺机靠近支援并接应登陆部队撤离。
“陈将军之法,隔靴搔痒!炮击一番,能毁多少?岂知建奴物资多藏于地窖或坚固房舍之内?”沈世魁指着沙盘。 “军门之法太过行险!登陆部队极易暴露,若被建奴马队咬住,如何脱身?主力舰队靠近接应,若遇岸炮火打击或风向突变,如何是好?”陈晖反驳。
两人在沙盘前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不欢而散。
尽管摩擦不断,但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内心深处,其实都隐约明白对方并非无能之辈。
沈世魁不得不承认,陈晖带来的海军操典、炮术训练以及远洋航行经验,是他那些擅长摸爬滚打的部下所欠缺的,这些确实是强大水师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看着那些操炮越来越准的水手,他心里其实是有触动的。
陈晖也同样看到,沈世魁的部下虽然不擅大规模舰队战,但那股子悍不畏死的狠劲,以及对于登陆突击、近岸作战的丰富经验,尤其是在复杂水文条件下的行动能力,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是郑家舰队这种 often 进行大洋对决的力量所不足的。
然而,明白归明白,骄傲、立场、思维惯性的差异,以及那份微妙的竞争和提防心理,使得他们难以真正敞开心扉合作。沈世魁觉得陈晖仗着郑芝龙的背景和皇帝的关注,有些目中无人;陈晖则觉得沈世魁固步自封,难以接受新事物,且处处排挤自己。
两支风格迥异的水师力量,就在这种磕磕绊绊、互相试探又互相较劲的过程中,艰难地融合着。
……
奉天殿
常朝的钟鼓声余韵未绝,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感。近日召回所有太监监军的旨意已引发轩然大波,谁都能猜到陛下今日必有后续举措。
崇祯高坐御榻之上,面色平静,目光扫过下方鸦雀无声的臣工,他深知今日要抛出的议题是何等石破天惊,必将触动无数人的利益神经,他不能直接提出,那样反对的浪潮会立刻集中到他身上,他需要一个代言人,而今天这个代言人就是杨嗣昌。
当然,以前他自己提出京察司等事时不是因为他扛得住压力,而是他没有想到还能这么玩政治,毕竟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牲怎么可能一上手就有那么高的政治手段,他也需要不断学习一些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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