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刚掠过县城街道的梧桐梢头,苏晚正与陆衍清点新到的三层瓦楞纸箱。厂房里飘散着新纸板特有的气味,混着布料染整后淡淡的工业气息。
“这批箱子比之前薄,但挺括度不错。”陆衍单手压了压箱壁。
苏晚正要接话,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邻居王婶扶门框喘气:“晚晚,快回家!你奶奶晕倒了!”
装纸箱的声音戛然而止。
县医院病房里,消毒水味浓得刺鼻。奶奶躺在白床单上,脸色灰白。主治医生翻着化验单:“心肌供血不足,加上长期劳累。县里设备有限,建议转省城人民医院。”
苏晚站在病床前,指尖掐进掌心。重生后她步步为营,算尽生意得失,却独独漏算了时间对至亲的侵蚀——前世奶奶就是在这个秋天病倒的。
“转。”她声音出奇地稳,“今天能走吗?”
“得联系省城救护车,或者家属自己护送,但要快。”
“我来安排车。”陆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已返回,手里握着车钥匙,“运输公司有辆厢货刚卸完货,我跟司机说了,改装成临时床位送奶奶去省城。”
苏晚转头看他。陆衍站在那里,袖口卷到小臂。他没有说“别担心”,只是把事情安排得如同解决一道物流难题。
“谢谢。”
“分内的事。”陆衍走过来看了眼吊瓶,“你收拾奶奶衣物和病历,我去车上铺被褥。半小时后出发。”
改装后的厢货车在国道上疾驰。车厢后半部被陆衍铺成临时病床——三层棉被垫底,最上面是苏晚从家里带来的素色床单,还有奶奶用惯的荞麦枕头。
奶奶在颠簸中醒来片刻,浑浊的眼睛望向车顶:“这是……去哪儿?”
“去省城看更好的医生。”苏晚握住她枯瘦的手,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您好好睡,到了我叫您。”
老人模糊地“嗯”了声,又合上眼。
陆衍隔一会儿就回头看一眼。第三次回头时,他压低声音:“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睡不着。”苏晚靠着车厢壁,目光落在奶奶起伏的胸口。
“生意上的事都安排好了。”陆衍递过来军用水壶,“小丽会盯生产,发货日程我抄给她了。李明那边也打过招呼,这周的货延迟两天发。”
苏晚接过水壶,温的。她抿了一口,是兑了蜂蜜的温水。
“你想得周全。”
“该做的。”陆衍顿了顿,“高三的课程……要不要托人找班主任说说?”
“不用。”苏晚摇头,“我自己能补上。”
沉默在车厢里漫开,却不尴尬。像是共同扛着重物行走的人,不需要交谈也知道对方在使力。
车过收费站时,奶奶在梦中呻吟了一声。苏晚刚要起身,陆衍已从副驾探身过来,伸手调整输液管流速,动作熟稔。
“你学过护理?”
“在部队待过野战医院。”他简短答道,“外伤处理学得多,内科不算专长,但基础懂。”
这话让苏晚心里某处松动了一下。重生以来,她习惯了凡事自己扛。可此刻,在这颠簸北上的车厢里,她第一次允许自己暂时卸下一些重量。
省城人民医院急诊科的白炽灯照得人脸发青。走廊挤满了人,空气里浮着汗味、药味和焦虑。陆衍让苏晚守着奶奶,自己拿着病历挤进挂号长队。
苏晚看着他在人群里移动。他没有寻常病患家属的慌乱,而是像执行任务般观察窗口、队伍流速,最后选了条看似最长但医护动作最快的队伍。
“转诊病人,七十三岁,疑似冠心病急性发作,需要心内科急诊床位。”
窗口护士抬眼打量他——这个年轻男人身上有种让人信服的气场。
“心内科没床了,只有走廊加床。”
“加床也行,但要离护士站近。”陆衍说,“病人年纪大,夜里可能需要监护。”
护士笔尖顿了顿,划掉一个名字,重新写下:“十六床,在护士站斜对面。先交五百押金。”
办完手续已是深夜。走廊加床拥挤,但陆衍选的位置紧挨电源插座。他又从护士站借来屏风,在病床周围隔出一方相对私密的空间。
奶奶在药效下沉沉睡去。苏晚坐在折叠椅上,看着陆衍调试输液架高度、检查床轮刹车、将暖水瓶放在合适位置。每个细节都经过考量。
“你去睡会儿。”陆衍递给她一包饼干,“我在走廊守着。”
“你明天不是还要对接运输公司季度结算?”
“推迟两天无妨。”陆衍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李明能理解。”
苏晚撕开饼干包装,机械地咀嚼。太累了,累到尝不出味道。她抬眼看向走廊尽头——窗外是省城夜景,霓虹灯连成模糊的光河。
“我有时候会怕。”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自语,“怕自己跑得不够快。”
陆衍没有立刻接话。走廊里传来咳嗽声,护士推车经过,车轮碾过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你已经跑得很快了。”良久,他说,“但跑长途的人都知道,路要一步步走,急不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