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的手指抵上楚天额头,眉心处那道黑线如活物般蠕动,顺着鼻梁缓缓下滑。他全身僵直,意识被一股浩瀚而暴戾的意志层层包裹,仿佛沉入无底深渊。就在那股力量即将渗入识海核心的刹那,丹书封页猛然一震。
一道清亮剑鸣自书脊裂隙中迸出,撕开浓稠黑雾。
灰袍身影踏剑而来,左袖空荡垂落,右手握一柄无锋古剑,剑身斑驳却流转着温润光华。他未发一语,只是一剑斩下。
天帝恶念的右臂应声断裂,断口处不溢血,而是喷涌出无数铭文碎片,化作一个个燃烧的“丹”字,在空中扭曲、崩解,最终消散成灰烬般的微光。那股压迫整片混沌边荒的威压骤然一滞,楚天浑身一松,膝盖微颤,几乎跪倒。
他喘息着抬头,看清来人面容——正是曾在记忆长河中惊鸿一瞥的初代始祖。对方双目无瞳,却似映照万古星河,目光落在楚天身上时,竟让他心底升起一种久违的安宁,如同游子归家。
墨九幽蜷缩在焚霄剑格深处,原本狂喜的神情瞬间凝固。他嘶吼一声,残魂剧烈翻腾:“不可能!你早已陨灭!这具残影不该存在!”话音未落,一道剑意横扫而过,直接将他的意识击退数丈,再难发声。
澹台镜月依旧静立原地,三步之外,素袍未动。但她脚踝上的半截锁链轻轻一震,发出极细微的共鸣之音,像是某种古老誓约被悄然唤醒。
楚天强压识海余波,抬手扶住丹书边缘,声音沙哑:“您为何……要阻止它?”
始祖并未立即回答。他缓缓抬起无锋剑,剑尖轻点楚天心口——那里,丹书印记正微微发烫。接着,剑锋移向自己胸口,划过一道无形痕迹,最后指向虚空某处。
“丹道非逆天,是承道。”
七字出口,他的身形已开始模糊,每说一字,便淡去一分。楚天心头剧震,还想追问,却发现自己的神识竟无法再触及对方分毫。
天帝断臂悬浮半空,黑气翻涌,试图重组。始祖残影却不再看他,反而转身面向那截断臂,双手执剑,缓缓举过头顶。下一瞬,剑光暴涨,与断臂一同炸裂为漫天光尘,尽数没入丹书封页。
书页自动翻动,显现出一片从未开启的暗金篇章,标题浮现三个古篆:《丹心录》。
楚天怔住。
此前每一次使用丹书,皆伴随隐秘压抑的波动,仿佛在躲避某种窥视。可此刻,《丹心录》开启的瞬间,一股温和却浩瀚的气息自书中弥漫而出,如春雨润物,无声浸透四肢百骸。他体内刚刚因天帝恶念侵袭而紊乱的法则之力,竟在这气息下渐渐平复,原始丹力流转虽缓,却更为凝实,宛如江河归海,不再躁动。
天空雷云悄然退散,连那些曾肆虐不休的外神触须也停止了蠕动,仿佛承认某种更高秩序的存在。
他伸手覆上丹书,指尖触到封面时,感受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润。这一次,他没有抗拒,而是以《万法归一诀》引导自身丹纹金骨与书页共振。金纹在皮下缓缓流动,星光隐现又敛去,整个人的气息趋于平和,却又深不可测。
“若丹道不是对抗天道……”他低声呢喃,“而是承载它?”
话音落下,丹书微微一震,封面上浮现出三行小字:
“炼药即炼心,炼心即合道,合道方不灭。”
楚天闭目,呼吸渐稳。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闪回——青阳镇药庐里父亲熬药的身影,藏经阁冰棺中始祖残卷的低语,洛惊鸿临终前含泪递来的河图残片,哑婆婆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刻下新的名字……
原来从一开始,丹书所求的从来不是逆天改命。
而是修补。
修补被战火撕裂的天地规则,修补因执念崩坏的因果链条,修补那些被遗忘的、本该延续的道统薪火。每一炉丹,不只是助人突破境界,更是在维系这片濒临溃散的世界。
他睁开眼,眸中星图旋转速度减缓,却更加清晰。左脸三道丹纹由炽烈转为温润赤光,右臂星斗纹路彻底隐没,取而代之的是细密如网的金色脉络,沿着经络缓缓游走。
墨九幽仍蜷缩在焚霄剑格深处,残魂黯淡,再无言语。他曾以为自己是始祖意志的延续,是等待万年只为重临世间的执棋者。可如今他才明白,真正的始祖早已舍弃一切,只为留下这一道指引。
澹台镜月望着楚天,赤瞳中映出他周身流转的微光。她脚踝锁链余韵未消,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约定。她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对某个只有她知晓的过去做出告别。
风止了。
混沌边荒罕见地陷入一片寂静。没有雷鸣,没有侵蚀,也没有低语般的规则哀嚎。唯有那卷悬浮于楚天胸前的丹书,静静散发着柔和光芒,照亮他面前的土地。
他低头看着书页上的《丹心录》,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那三行小字下方,似乎还有一道极浅的笔迹,像是被人刻意抹去,又似从未写完。他凝神细看,隐约辨出两个字的轮廓:
“守……”
他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那抹残痕——
丹书突然剧烈一震,整本书猛地翻转过来,背面赫然出现一道掌印烙痕,焦黑扭曲,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芒。
楚天瞳孔微缩。
那是他自己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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