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掌心下剧烈震颤，那股从门缝中渗出的红光骤然暴涨，如同活物般缠上楚天的手臂，顺着经脉往体内钻。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将丹火催至指尖。
赤金火焰自双目燃起，顺着眼尾流下一道灼痕，随即汇入掌心。火焰触及石门的刹那，整座藏经阁底层嗡鸣震荡，三十六柄灵剑齐齐颤动，剑身铭文“盗法者，诛心”开始剥落，化作灰烬飘散。
剑阵并未攻击。
相反，那些曾直指他心脏的灵剑缓缓收势，剑尖朝下，插入地面，排列成环形阵列，宛如一座古老祭坛。剑柄交叠处浮现出一道模糊符印，正是丹书封皮上的图腾。
墨九幽悬浮于后方，身影微微晃动，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排斥。他没有靠近，只是死死盯着那道符印，嘴唇紧抿。
楚天感到识海翻涌，丹书剧烈震动，仿佛要破颅而出。一股庞大而古老的意志自石门内压来，试图封锁他的神识。他咬牙，将最后一缕丹火注入掌心。
轰——
记忆如洪流冲垮堤坝。
他看见混沌初开，天地尚未成形。一名老者立于虚空，身披丹纹长袍，手中托着一卷古书，周身燃烧着赤金火焰。漫天雷劫劈落，他不闪不避，怒吼声贯穿万古：“丹道非逆天，乃补天！你们锁我真灵，毁我道统，可知道这天下，本就是残缺的？”
画面一转。
墨九幽跪在一座断裂的石碑前，手中攥着半页残卷，浑身是血。天道之雷不断落下，他的肉身寸寸崩解，却仍用最后力气将残页塞入一柄断剑的剑格之中。焚霄剑沉入黑暗，残魂随之消散。
再一转。
九霄之巅，云海翻腾。一位背影挺拔的身影立于苍穹之上，四柄巨剑悬浮身前，剑身刻着“诛仙”二字。那人猛然抬手，将四剑逐一刺入自己胸膛。鲜血喷涌，未落地便化作锁链，垂落苍穹，镇压下方无尽翻涌的黑暗。
楚天呼吸一窒。
那背影缓缓转身，面容清晰。
与他一般无二。
“吾子……”声音不再来自残卷，而是从他血脉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在敲击命脉，“你终于来了。”
最后一道光影浮现。
石室之内，高冠博带的身影坐在石台前，手中执笔，在一卷古籍上写下最后一行字。他抬头，望向门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此刻的楚天。唇动，无声。
下一瞬，所有画面崩碎。
楚天猛地睁眼，双目中的赤金火焰已然熄灭，左脸丹纹仍在轻微跳动，像是余烬未冷。他低头，掌心多了一物——半卷泛黄古籍，封皮上篆刻着《万法归一诀》四字，字迹斑驳，边缘焦黑，似曾经历烈火焚烧。
石门前的剑阵彻底消散，灵剑化为尘埃，随风卷走。整个密室陷入寂静，唯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回荡。
墨九幽缓缓飘近，目光落在那半卷残书上，久久未移。
“你拿到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可你也看见了。”
楚天没有回应。他只觉胸口闷痛，不是伤，而是一种更深的钝痛，仿佛有某种东西在他体内苏醒，又仿佛有另一段人生正从血肉中剥离出来。
他缓缓将残卷贴在胸前，指尖抚过那焦黑的边角。纸面粗糙，带着久远的气息。这不是普通的典籍，而是一段被封存的记忆，一段被抹去的历史。
“那不是幻象。”楚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那是真的。”
“当然。”墨九幽冷笑，“你以为天帝为何要自戮？你以为这世间为何会有‘丹劫’？你以为……为何只有你能点燃丹火？”
楚天抬眼看他。
“你说我体内有初代血脉。”他缓缓道，“可刚才的画面里，那个站在混沌中的老者，那个写下《万法归一诀》的人——他不是初代始祖。”
墨九幽沉默。
“他是天帝。”楚天一字一句道，“而你，根本不是什么叛天者。”
墨九幽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否认。
“你和他是一体的。”楚天继续说，“或者说，你是他斩下的那一部分——承载丹道意志的那一部分。所以你才能逃过天道抹杀，藏身焚霄剑格，等了万年，只为等一个能点燃丹火的人。”
空气凝滞。
良久，墨九幽轻笑一声：“聪明。可你忘了问一件事——为什么是他选你？而不是别人？”
楚天眸光微闪。
“因为我不只是传人。”他说，“我是……继承者。”
“准确地说，”墨九幽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你是他留下的‘容器’。当年他自戮时，将一部分本源封入丹书，又借轮回转生，埋入血脉之中。你不是偶然觉醒丹火，是你本就该觉醒。你的每一次炼丹，每一次突破，都是在唤醒他留在你体内的东西。”
楚天握紧残卷，指节发白。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选择。”
“从来不是。”墨九幽退后半步，“你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包括今日进入此地，包括此刻拿到残卷——全是他安排好的路。”
楚天闭眼。
他想起子时竹林，澹台镜月那句质问：“你身上的剑骨气息，该还回来了！”
他也想起丹书初现时，识海深处那句低语：“逆命改序，以丹承道。”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在追寻命运，而是在回归宿命。
他睁开眼，将残卷小心收入怀中，动作缓慢，像是在安放一段不该存在的过往。
“你说我不能回头。”他忽然道，“可如果这条路的尽头，是我必须亲手杀死的自己呢？”
墨九幽没有回答。
楚天迈步向前，脚踩在散落的剑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走向石门，手掌再次贴上冰冷石面。
这一次，石门没有震动，红光也渐渐暗淡。门缝中的气息消失了，仿佛那扇门背后的一切，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怀中的残卷突然一烫。
楚天停下脚步。
墨九幽察觉异样，眉头微皱。
楚天缓缓伸手入怀，将残卷取出。焦黑的纸页边缘，竟缓缓浮现出一行新字——不是血色，而是金色，像是用熔化的丹火写就。
“当十二剑归一，门将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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