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初次漫游,像在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上凿开了一丝微光。那本《数学之旅》凌凡最终没有借走——他连借书卡都没有,但老人那句“不适合‘学’,适合‘看’”的话,却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不一样的种子。原来接触知识,并非只有“苦大仇深攻坚克难”这一种姿态。
之后几天,他开始尝试模仿那种状态。清晨依旧去空教室,但不再只是咬牙切齿地死磕课本,偶尔也会发发呆,看看窗外,或者只是在校园里安静地走一走,试图消化那些硬塞进去的、消化不良的基础知识。
但迷茫和瓶颈依旧存在。初中课本的知识点看似简单,真要系统性地捡起来,依旧千头万绪,常常看了后面忘了前面,那种“学完就忘”的无力感时常偷袭他。
又一个周六下午,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了市图书馆。这一次,他目标明确了些,想找找有没有关于学习方法的书——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样傻看傻背,效率太低,肯定有更好的方法,只是他不知道。
他在“教育”分类区的书架间徘徊,目光扫过一堆《XX状元学习法》、《XX天快速提分秘籍》之类的书,花花绿绿的封面和夸张的标语让他本能地反感,觉得那和自己之前迷信的“游戏攻略”没什么两样。
就在他失望地准备离开时,目光被图书馆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吸引。那里有一扇半开的木门,门楣上挂着一个老旧的小牌子,写着“旧书整理室”,字迹都有些模糊了。门缝里飘出更浓重的旧纸张和油墨的味道。
他好奇地凑近,透过门缝向里望去。
里面空间不大,光线略显昏暗,只有一盏老式的绿色灯罩台灯亮着。四周堆满了小山一样的旧书和杂志,几乎淹没了中间一张巨大的木质长桌。而桌后,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埋首于书山纸海之中。
是上次那个拄手杖的老人!
他今天没有拄手杖,而是坐在一张高脚凳上,身体微微前倾,正极其专注地处理着桌上的一本破损严重的旧书。台灯的光线集中在他手上,将那双手照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双布满老年斑和皱纹、指节有些粗大变形的手,但动作却异常稳定和轻柔。
凌凡屏住呼吸,像观察什么精密仪式一样,看着老人的动作。
老人先用一把小软刷,极其小心地拂去书页上的灰尘和虫蛀的碎屑,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书中的灵魂。然后,他拿起一瓶特制的胶水和一个极细的滴管,像做外科手术一样,一点点地将胶水滴在书脊开裂的部位,再用一把小镊子,将翘起的纸纤维轻轻压回原位。接着,他用干净的棉布吸掉多余的胶水,动作熟练而精准。
处理完书脊,他又翻开内页,用一种近乎透明的薄纸和另一种工具,小心翼翼地修补着页面上的破洞。整个过程缓慢、安静,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耐心和敬畏。
他不是在修书,更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的文物,或者说,是在呵护一个脆弱的生命。
凌凡看得入了神。他从未想过,对待一本书,可以如此郑重其事。
老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专注和平和,花白的眉毛偶尔会因为遇到难题而微微蹙起,但很快又舒展开,继续手上的工作。
过了许久,老人似乎完成了最关键的部分,轻轻松了口气,拿起旁边的老花镜戴上,开始检查修补的效果。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
这时,他才仿佛察觉到门口有人,缓缓转过头,看到了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凌凡。
老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和上次一样的温和笑容:“哦?是你啊,小朋友。又迷路了?”
凌凡的脸一下子红了,有种偷窥被抓住的窘迫,慌忙摇头:“没……没有……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老人笑了笑,并不深究,朝他招了招手:“进来吧,门口站着累。”
凌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走了进去。旧书和浆糊的味道更加浓郁了,但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沉静人心的力量。
“坐。”老人指了指桌旁另一张堆着些杂物的凳子。凌凡手忙脚乱地把上面的几本旧杂志挪开,才勉强坐下。
“很好奇?”老人一边用湿布擦着手上沾到的少许胶渍,一边问道。
凌凡老实地点点头,目光还黏在桌上那本刚被修复好的旧书上。那是一本很老的代数教材,封面已经褪色,但内部的字迹在修补后清晰了不少。
“这些都是图书馆剔下来的旧书,有些破损了,有些没人看了。”老人缓缓说道,声音在安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但我觉得,书嘛,只要里面的知识还在,就还有价值。修一修,说不定哪天又能遇到需要它的人。”
他拿起那本代数书,轻轻摩挲着封面:“每本书都有自己的命运,也等着读懂它的人。急不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