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什么样的?”有一天,陈星用手语问林默。
林默愣住了,这个问题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难以回答。她如何向一个从未听过声音的人描述声音?
陈星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他比划着:“没关系,我也许永远无法知道。但我可以想象。我想象音乐是彩色的,是温暖的,是有形状的。像水流,像风,像心跳。”
林默凝视着他兴奋的手势,感到喉咙一阵发紧。那种久违的、想要说话的冲动像潮水般涌来,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昨天我在书上读到‘交响乐’这个词,”陈星继续比划,“书上说,那是很多乐器一起演奏的音乐,像一场对话,一场战争,一次旅行。林默,你能帮我感受一下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默点了点头。她在钢琴前坐下,思考了片刻,然后将双手放在琴键上。
她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音乐训练,但妹妹林语曾经学过钢琴。那些记忆像沉睡的种子,此刻在陈星期待的眼神中苏醒过来。
林默轻轻按下一组和弦,然后是一段简单的旋律。她记得这是妹妹曾经练习过的《月光》第一乐章的开头部分。
陈星立刻跪在钢琴旁,将双手和脸颊紧贴在钢琴的木板上。他的眼睛紧闭,眉头微蹙,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每一个音符引起的振动。
林默注意到,当他“听”到高潮部分时,他的眼角微微湿润了。
演奏结束后,陈星保持那个姿势良久,然后睁开眼睛。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林默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感受到了,”他比划着,手语快得几乎看不清,“它像月光,像深夜的海,像...像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但很美丽。谢谢你,林默,谢谢你。”
林默感到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她摇摇头,表示不用谢。
但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三、振动的交响乐
陈星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音乐教室,而林默也开始为他们的午休“音乐会”做准备。她会在前一天晚上努力回忆妹妹曾经弹奏过的曲子,或者在旧书店寻找简单的乐谱。
她发现陈星对不同类型的音乐有不同的“感受描述”。
“莫扎特的音乐像阳光下的泡泡,轻快又容易破碎。”陈星在一次“听”完《小星星变奏曲》片段后比划。
“贝多芬的音乐像暴风雨,像一个人在对抗整个世界。”
“肖邦...肖邦的音乐像深夜独自一人的思念,很痛,但痛得美丽。”
林默惊讶于陈星对音乐本质的直觉把握。他虽然从未听过一个音符,却似乎比许多听觉正常的人更能理解音乐的情感内核。
一天,陈星带来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学校要举办年度艺术节,”他比划着,眼睛闪闪发光,“我报名参加了才艺表演。我想表演...音乐。”
林默困惑地看着他。
“我想让你帮我,”陈星继续说,“帮我创造一段属于我自己的音乐。不是用听的,而是用感受的。我想要一首能让所有人——无论听得到还是听不到——都能感受到的音乐。”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但林默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他们开始秘密准备。陈星负责“创作”——他用图画、手势和文字描述他想要的音乐:一段关于星星诞生的故事。林默则负责将这个抽象的概念转化为钢琴曲。
这项工作比她想象的要困难得多。如何用声音表现“星云的旋转”?如何用和弦表达“光的诞生”?林默每晚都伏在桌前,用她有限的音乐知识尝试着,失败着,再尝试。
在这个过程中,她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她和妹妹林语一起坐在钢琴前,四只手在琴键上舞动。在梦里,她能说话,能唱歌,能放声大笑。
然后她会醒来,面对寂静的黎明和无法发声的现实。
“你还好吗?”有一天陈星用手语问,“你看起来很累。”
林默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陈星不依不饶。
“你总是照顾别人,却从不让人照顾你。”他比划着,“林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林默的身体僵住了。这是她多年来一直回避的问题,即使是她的父母,也已经很久不再提起。
她拿起笔,在小本子上写道:“我说不了。”
“为什么?”陈星追问,他的眼神中没有同情或怜悯,只有纯粹的好奇,“你小时候能说话吗?”
林默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
林默闭上眼睛。七岁那年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她和妹妹坐在汽车后座,唱着刚学会的儿歌;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漫长的黑暗。当她醒来时,妹妹已经不在了,而她自己的声音也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在小本子上简短地写道:“我妹妹去世了,在那之后我就说不出话了。”
陈星的表情变得柔和。他没有说“对不起”或“我理解”,只是静静地比划:“你一定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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