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一位宝妈的烦恼
文/树木开花
一
雨点敲打着窗户,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像是要把天空捅个窟窿才甘心。林溪抬起沉重的眼皮,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简约的吸顶灯,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又是被孩子的哭声惊醒的,尽管此刻房间里一片寂静。
旁边是空的,陈默的位置冰凉。他最近总是忙,深更半夜回家,天不亮又出门,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陌生香水味。林溪没问,她累得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是害怕那个答案。
喉咙干得发紧,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习惯性地先拐进儿童房。婴儿床里,团团睡得正沉,小胸脯均匀起伏,像个天使。林溪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俯身亲了亲儿子柔嫩的脸颊。
走进厨房,她想倒杯水。玻璃水壶就放在流理台显眼的位置,可她愣是打开了好几个橱柜门才找到。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漫上心头。这不是第一次了。昨天,她把手机塞进了冰箱的冷藏室,找了一个多小时;上周,她甚至忘了去接已经放学一个半小时的女儿朵朵,直到幼儿园老师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责备,她才如梦初醒,骑着电动车疯了一样冲过去,看到孤零零坐在小板凳上的朵朵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一孕傻三年。”大家都这么说,带着点善意的调侃。可林溪觉得不是“傻”,是某些记忆的碎片,正悄无声息地从她生命的拼图里脱落、遗失。比如,她有时会完全想不起昨天晚上吃了什么,哪怕餐盘的油渍还没完全洗净。比如,陈默上周明明说过要出差的城市,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再比如,关于几个月前那个雨夜的一些细节,像是被浓雾笼罩,只剩下模糊晃动的影子和让她心悸的闷响。
她用力晃了晃头,试图驱散那不该在此刻浮现的朦胧记忆。
门铃响了。是张姐,新来的保姆。中介介绍时,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经验丰富,有育儿师证,最重要的是,有耐心。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朴素干净,总是一脸温和的笑,手脚麻利,一来就把乱糟糟的客厅收拾得井井有条。最重要的是,团团不排斥她,甚至在她怀里比在林溪怀里更容易安静下来。
“太太,早上好。”张姐笑着打招呼,声音柔和,自带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早,张姐。”林溪侧身让她进来,“团团还没醒,牛奶在恒温壶里,四十度。朵朵的幼儿园……”
“我知道,四点放学,周三是绘画兴趣班,要五点接。”张姐接过话头,利落地换好拖鞋,“您昨天交代过三遍了,我记着呢。”
林溪脸上有些发烫,又是这样。“哦,好,辛苦了。”
“您太客气了。”张姐看着她,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理解,“带孩子最耗心神了,忘事很正常。您放心,有我在呢。”
二
这话像是一阵暖流,熨帖着林溪疲惫不堪的神经。是啊,有张姐在,这个家似乎真的重新走上了正轨。她可以去医院看看自己这该死的记忆力,甚至可以……考虑一下重返职场?这个念头让她死水般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陈默依旧很晚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但家里不再像以前那样,他一缺席就彻底乱套。张姐把朵朵照顾得很好,辅食做得精致,孩子的小衣服永远带着阳光的味道。她甚至还会帮林溪把散落在各处的、属于陈默的东西归置整齐。林溪越来越依赖她。
为了捕捉团团的可爱瞬间,也为了方便偶尔查看孩子的情况,林溪在儿童房安装了一个最新的智能监控器,带远程对话和录音功能。
安装好的那天下午,林溪正在医院排队等候叫号。神经内科的医生给她做了一系列测试,结果并不理想。“压力过大、睡眠不足导致的短期记忆衰退比较明显,”医生推了推眼镜,“先开点药,注意放松心情,保证休息。家人要多体谅和支持。”
家人?林溪心里苦笑。陈默的电话永远在忙音。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连接监控器的APP。屏幕亮起,儿童房的画面清晰传来。团团在垫子上玩着摇铃,张姐坐在旁边,正低头缝着朵朵书包上掉下来的一个小纽扣。画面很温馨,林溪正准备关掉,却听到张姐低低地哼起了歌谣。
不是通常的摇篮曲,调子有些古怪,幽幽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林溪皱了皱眉,把手机音量调大,贴近耳朵。
歌声停了,张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慈爱的低语,对象是懵懂无知的团团:“宝宝乖,妈妈太累了,总是忘事……没关系,妈妈不记得的事,阿姨都替她记着呢。”
林溪的手指僵在半空,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脊椎骨窜上来。
都替她记着?记着什么?
她猛地关掉APP,心跳如擂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张姐只是表达关心,意思是会帮忙记住家里的琐事。对,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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