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入族
文/树木开花
一
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心有所归属,不再飘泊无依。然而,我的侄儿水生(敏的儿子叫水生)为了能入族,走过了漫长的路。
敏十八岁那年,嫁到我们村子。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飘落我家屋顶,成为弟弟的老婆。当时,她带着一个两岁的小男孩一起过来。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敏的家门口也挂有一块贫困户的建档立卡,上面有帮扶人姓名(帮扶人我认识,她是我以前的同事,后来调到镇政府部门工作),帮扶人电话号码。我看着眼前低矮的几间瓦房,和旁边一层不刮墙的砖混结构的漏水的楼,露出的钢筋早已经生锈了,木制的玻璃窗烂了几个,洞开的窗户像老人睡觉时张开的口,毫无生气。外墙粗糙不平,当初想留以后贴瓷砖,结果一等几十年后还是老样子。父辈建房时考虑建几层,手头紧,暂时搁置,没想到儿子一辈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屋里有两个睡在床上等着人伺候的脑瘫病儿,几岁了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我默认了政府的精准认定,属于帮扶对象,需要建档立卡。
也就是说,我弟弟是正儿八经的贫困户了,是贴上标签的贫困户了。贫困来到了我们家大门(我们两兄弟有共同的院子共同的厅门出入)。别看做为大哥的我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城里有房,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每月有几千元薪水准时入帐,大嫂也在城里的繁华街道开着一间店铺,日进百金。对于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贫困,我心里内疚,很是不安,又无能为力。
弟弟好吃懒惰,游手好闲,好赌。他怪自己的父母把他生得矮小丑陋尖嘴猴腮,他认为自己的不聪明是父母造成的,他一直对父母怀有恨意。有一次母亲摔跤了,他看见了也不出手相扶,是一位邻居路过把她扶起的。他相了十八次亲,父母的钱都花光了。他很挑剔,矮仔心高嘛,直到看见敏,才满意。他开始对生活充满信心。可现实是残酷的。自从接连生下两个脑瘫女儿,他更是不问家事,整天游荡在外,以酒为乐,以赌为生,像个流浪汉。家里只靠敏一人支撑。
有人说,这种现象是夫妻同血造成的(敏的姓同我母亲的姓同我祖母的姓,也就是三代出自同一个族群),有人说,弟弟不孝敬父母造成的,你怎么对待父母,生活就会怎么对待你。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只感觉世事无常,很多时候只能听天由命。
敏在娘家排行老七。她父母生了十个女儿,还不见儿子,只好认命。敏十六岁就出去打工。年纪轻轻,不谙世事。她在广东某条街的某个大排档当服务员。由于年轻漂亮,很快被有妇之夫的老板勾引,用花言巧语骗她上床。敏怀孕后,发现老板原来有一个老婆,像一头母老虎守在家里。她毅然决然离开了他。她想坠胎,她羞于见人。可敏的心又是柔软的,它毕竟是一条生命。她想到父母一连生了十个女孩,说不定自己怀的是个男孩。男孩是金贵的,因为从生理反应看很像一个男孩。她偷偷保留下来,随着肚子一天天长大,她找了个地方把他生下,果然是个健康活泼的小男孩。小男孩两岁了,会叫爸爸了,找爸爸了。敏急需找一个婆家,找一个能接纳自己的男人,做孩子的爸。
结婚时,我父母曾信誓旦旦地对敏表白,不会嫌弃她带来的小男孩,会视如己出,像自己的亲孙子一样对待。后来我们也确实兑现自己的诺言。我们夫妻把小男孩接到城里和我们的儿子一起住,一起玩,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待人接物,对人有礼貌,还费一番功夫教会他游泳。我们认为游泳是一项必备的生存技能。
弟弟从小就娇生惯养,受不了生活的打击。他和敏结婚,只是图敏漂亮。
弟弟原来读书比较优秀,他进入乡镇中学的重点班。如果坚持不懈地读下去,应该能考上中专或者中师,捧到一只铁饭碗。可惜,他心神不定,去读职业中学,学修电器。结果半途而废,对维修一知半解。家里的电风扇电视机被他拆卸下来,堆在那里,不知哪个年月能修好。他还搞一些另类的拼装组合,比如,把吊扇拧下来,装成落地的风扇,巨大的扇叶裸露着,竖着旋转,看起来很吓人。他也买了一些检测的仪表,比如用两支笔接住电器两头,仪表红色指针转动了,说明电器不坏。在我的印象中,他好像没修好过一件电器。相反,搞坏了很多。
对于弟弟的游手好闲,敏很是反感,有几次直接回了娘家,都是做哥嫂的出主意,叫弟弟带上礼物,登门赔礼道歉,求她回来的。敏长得高大有力,有几回也打了弟弟,弟弟还是不知悔改。敏只好认命,继续过日子。
二
敏想医好床上的病儿,曾向我老婆借五千块钱(后来老婆不让她还了),踏上漫漫的求医之路。敏是听信了别人的话,目睹了同村的一例病儿,吃了很多据说是治脑瘫的药片(广州一家三个九的医院取回来的),后来会走路了,虽然摇摇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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