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在光明区信访窗口那番看似具体、实则意味深长的公开批评,余波未平。祁同伟深知,这件事处理得好坏,将直接影响沙瑞金乃至外界对他“是否经得起敲打”、“能否务实细致”的评价。
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最扎实的举措,将这块“磨刀石”带来的压力,转化为展现执行力和解决问题能力的契机。
而问题的直接责任方,就是光明区。祁同伟没有通过常规的公文批转或召开全市大会的方式层层施压,他选择了更直接、也更具个人色彩的方式——亲自召见光明区区长,孙连成。
当孙连成接到市委办公厅紧急通知,要求他立即到祁书记办公室时,这位在基层摸爬滚打多年、自诩见过些风浪的区长,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瞬间涌起一股混杂着紧张、羞愧和隐隐不安的情绪。他当然知道沙书记视察时发生了什么,更清楚自己这个区长首当其冲。
走进市委书记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孙连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腰微微弯着,脸上挤出恭敬而忐忑的笑容,目光不敢与端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祁同伟直接对视,只是快速地扫了一眼便垂了下去。
“祁书记,您找我。”孙连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祁同伟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目光平静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孙连成。时光仿佛倒流,他眼前这个有些佝偻、神情局促的中年干部,与多年前吕州吕泽区那个意气风发、甚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权威的区委书记孙连成,身影重叠又分离。
那时候,祁同伟是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区长,孙连成是资历更老、更懂“规矩”的书记。两人搭班子,有合作也有摩擦。
孙连成欣赏祁同伟的闯劲和能力,但也时常觉得他“太冲”、“不够圆滑”,在一些需要“协调”和“平衡”的事情上,没少以书记的身份“提醒”或“指导”他。
后来,祁同伟因为月牙湖项目得罪赵家被调离,孙连成调到了京州光明区担任区长,级别虽然提了半格(从正处到副厅),但权力和影响力,与当年在吕泽区说一不二的书记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更遑论与如今已是省委副书记、京州市委书记的祁同伟相比了。
“孙区长,坐。”祁同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孙连成半个屁股挨着椅子边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依旧不敢抬头。
“连成同志,”祁同伟用了一个相对亲近的称呼,打破了沉默,“沙书记昨天在光明区信访局指出的问题,你都清楚了吧?”
“清楚,清楚!祁书记,是我们工作没做好,给市里抹黑了,也给您添麻烦了!我已经严厉批评了信访局的同志,责令他们深刻检查,立即整改!”孙连成连忙表态,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撇清责任和表功的意味。
祁同伟微微蹙眉,打断了他的套话:“我不是要听你批评谁,也不是要听你做什么检查。我要的是解决方案,是切实能改变现状、让群众满意的具体措施。”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孙连成表面的惶恐,直视问题的核心:“你告诉我,信访窗口设计不合理,群众办事不方便、体验差,这个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是经费不足?是设计人员不懂?还是我们领导干部,包括你和我,脑子里根本没有真正把群众方便不方便、满意不满意放在心上,只是满足于‘有窗口’、‘能办事’这个最低标准?”
这番话问得毫不客气,直指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本质。孙连成额头冒汗,支吾道:“这个……根源……可能……可能确实是我们重视不够,考虑不周……”
“不是可能,是肯定!”祁同伟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沙书记批评的是窗口,但点出的是我们作风不实、脱离群众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今天可以是信访窗口,明天就可以是办事大厅、是服务热线、是任何一个群众接触政府的地方!”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但依旧严肃:“连成同志,你我在吕州共过事,我了解你。你不是没有能力,也不是不想做事。但有时候,是不是太习惯于按部就班,太满足于不出大错,反而在一些关乎群众切身感受的‘小事’上,麻木了,疏忽了?”
这话说到了孙连成的痛处。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起当年在吕泽区,自己也曾雄心勃勃,后来却渐渐被各种关系和琐事磨平了棱角,变得求稳怕乱。
调到光明区后,面对快速发展带来的各种矛盾和李达康时代留下的高压态势,他更是小心翼翼,只求不出纰漏,对于信访窗口这类“细节”,确实未曾投入过多精力。
“祁书记,您批评得对……我,我检讨。”孙连成的头垂得更低了。
祁同伟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些感慨。他知道,像孙连成这样的干部,在基层不在少数。能力有,但激情消退;想做事,但顾虑重重。需要用,但也需要敲打和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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