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来一时语塞。他知道李达康说的是事实。在政治斗争中，真相往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各方力量博弈的结果和呈现出来的“事实”。
“书记，您别灰心！”赵东来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和某种他得知的信息带来的底气，“我听说……省纪委和反贪局那边的调查，进展很快。欧阳菁的问题虽然严重，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证据链，都没有直接指向您！
他们查了您的账户，查了您直系亲属的账户，查了您这些年的出行记录、项目审批记录……都没有发现您有参与或者知情的问题！”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达康的反应，继续道：“而且，关于您送欧阳菁去机场的事情，虽然影响不好，但经过初步核查，当天确实有大路集团在深圳的紧急会议安排，机票和会议通知都是真的。
这说明……您可能真的只是被蒙蔽了。只要这一点能说清楚，再加上您自身经济清白，组织上……应该会有一个公正的结论。”
赵东来的话，像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微光。李达康灰败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自己清白，但听到调查确实没有找到他的问题，心里还是稍微踏实了一丝。
尤其是“机票和会议通知都是真的”这一点，如果能被采信，或许能部分解释他送机的行为。
“调查……是谁在主导？祁同伟？还是侯亮平？”李达康问道，声音依旧冰冷。
“主要是侯亮平局长在抓，但祁厅长……肯定也密切关注。”赵东来谨慎地回答，“不过书记，我觉着，祁厅长这个人，虽然手段狠，但做事……似乎很讲证据，也很守他所谓的‘规矩’。只要咱们自身没问题，他未必会……落井下石。”
李达康沉默着。他回想着与祁同伟的几次交锋，从抢蔡成功时的强硬，到拒绝自己“叙旧”邀请时的冷静，再到常委会上那不动声色的观察……祁同伟确实像个冷酷的猎手，只盯着猎物本身的破绽，似乎并没有刻意针对他个人进行污蔑或捏造。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东来，”李达康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你跟我说实话，现在京州……局面怎么样？我这一停职，下面是不是人心惶惶？工作会不会受影响？”
赵东来连忙道：“书记您放心！市委这边，暂时由王副书记主持，工作都在正常运转。下面各区县、各部门的同志，大部分还是相信您、支持您的！大家都知道您是为了京州发展呕心沥血的人！
只是……只是现在舆论压力大，有些宵小之徒可能会跳出来说些怪话，但掀不起大浪！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想太多！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等水落石出，一切都会好的！”
赵东来的安慰，或许带着下属对老领导的感情色彩，但也确实给了孤立无援的李达康一丝微弱的精神支撑。
他知道，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配合调查，同时寄希望于自己多年的“干净”能够经得起最严格的检验。
“好了，东来，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局里事情多，别因为我耽误了工作。”李达康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一些，“汤我一会儿喝。”
赵东来知道李达康需要独处，也不再久留，起身郑重地说道：“书记，您一定要振作！京州需要您！我赵东来，随时等您回来！”
送走赵东来，李达康重新陷入黑暗与寂静。但这一次，那无边无际的后怕和绝望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的希望火苗。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市委大楼依稀的轮廓，喃喃自语：
“沙瑞金，祁同伟……你们手段是狠。但我李达康，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走着瞧。”
然而，他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提醒他：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有时候，“没做亏心事”远远不够。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汉东的夜空，依旧阴沉，看不到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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