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的天空,因远桥集团的覆灭和随之而来的官场整肃,显得格外清澈朗阔。
祁同伟凭借着雷霆手段和省委书记李润石的鼎力支持,已然在这片新的土地上站稳了脚跟,树立了无人敢撼的权威。
他正着手整顿公安队伍,梳理远桥案后续的庞大线索,规划着临州更长远的治安蓝图,一切都沿着他预设的轨道稳步推进。
然而,一则从吕州打来的电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带来了一丝远方的阴霾。
电话是程度打来的。程度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压抑的愤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书记(他依旧习惯用旧称),吕州这边……出事了。”
祁同伟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笔:“什么事?慢慢说。”
“李达康市长……被调走了!”程度语出惊人。
祁同伟目光一凝:“调走了?什么时候的事?调到哪里?”
“就是前几天的事,很突然。调任本省一个地级市担任市委书记,算是平调,但谁都知道,从吕州这样的经济重镇调走,明摆着是……”程度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自明。
“原因?”祁同伟的声音沉了下来,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就是因为月牙湖美食城那个项目!”程度的语气激动起来,“赵瑞龙不死心,不知道又走了什么门路,把项目改头换面,包装成什么‘惠龙国际美食文化广场’,再次提上了日程。李市长坚决不同意,在市委常委会上拍了桌子,据说争论得非常激烈。可没过多久,省里的调令就下来了……”
祁同伟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李达康的调离,他并不十分意外。李达康虽然有魄力,也看重发展,但在与赵家正面冲突和保全自身之间,他上次选择了疏远自己,这次选择硬顶,结果可想而知。赵立春如今在汉东一手遮天,要调动一个不听话的市长,易如反掌。
“那现在呢?项目怎么样了?”祁同伟追问,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市长一走,高育良书记就主持召开常委会,”程度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奈的苦涩,“批准了惠龙集团的美食城项目。听说……听说高书记在会上说,要‘尊重市场规律’,‘支持优质企业投资’,‘不能因噎废食’……反正,项目是板上钉钉了。”
“咔嚓!”
祁同伟手中那支价格不菲的定制钢笔,竟被他生生捏断!墨水溅出,污损了桌上洁白的文件。但他浑然未觉。
高育良!竟然是高育良批准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祁同伟的心头,有愤怒,有失望,更有一种深沉的、仿佛宿命般的无力感!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临去浙东前,与高育良在那间书香弥漫的书房里的那次深谈。
他几乎是掰开揉碎、近乎恳求地提醒老师,一定要与赵家、与赵瑞龙保持距离,千万不要被拖下水,不要成为赵家的棋子!
当时高育良虽然态度谨慎,但也表示“记下了”。祁同伟本以为,凭借高育良的政治智慧和对自己这个学生的些许信任,至少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守住底线。
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在李达康因为坚持原则而被调离后,高育良非但没有借此机会重新审视、甚至否决这个明显存在问题、背后藏着赵瑞龙巨大私利的项目,反而顺势而上,亲自批准了它!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高育良最终还是向赵家的压力,或者说,向他自以为的“政治现实”妥协了!
意味着他或许认为,在赵立春如日中天的汉东,与赵家保持“合作”比坚持那些看似虚无的原则更为“明智”!
意味着他祁同伟当初那些苦口婆心的警告,在高育良权衡利弊的天平上,并没有占据足够的分量!
“老师……您终究还是……”祁同伟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心中一片冰凉。
他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一步步陷入泥潭,最终无法自拔的高育良的身影,与此刻批准美食城项目的身影缓缓重叠。
一种强烈的失望和愤懑充斥着他的胸膛。他失望于高育良的“不争”,愤懑于赵家父子的肆无忌惮和李达康这样敢于坚持原则的干部所受到的不公对待。
程度在电话那头感受到这边长久的沉默,小心翼翼地问:“书记……您没事吧?”
祁同伟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波澜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和冷冽。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说道:“我没事。程度,吕州的情况我知道了。你在那边,一切小心,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该保护的东西。”
他不能要求程度去做什么,程度也无力改变大局。他只能提醒这个忠诚的老部下注意安全。
“是,书记,我明白!”程度郑重回答。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祁同伟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临州繁华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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