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不像夏日那般灼热刺眼,变得温煦而明亮,像一块融化了的琥珀,流淌在临海市通往乡下的公路上。
祁川墨租来的SUV平稳地行驶着,车载音响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周景逸坐在副驾驶,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高楼大厦逐渐被平整的田野和偶尔掠过的村落取代。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个轻便的画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板的边缘。
后座,周爷爷裹着一条柔软的薄毯,靠着窗,脸上带着久违的、松弛的笑意。
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带着病态的苍白和消瘦,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孩童般期待的光芒。
他时不时地指着窗外某处,对前面的两个孩子说些零碎的往事:
“看那边,景逸,以前那边有片林子,我小时候常去掏鸟蛋……”“川墨啊,开慢点,前面该有个岔路了,右边那条,对,就是这条……”
祁川墨透过后视镜看到爷爷的精神头,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不再是那些标新立异的潮牌,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也柔顺地耷拉着,看起来清爽又阳光。
他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应和着爷爷的话:“爷爷您记性真好,这路我开着导航都怕走错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让老人开心的轻快。
自从爷爷病情恶化后,家里的气氛总是沉甸甸的,像压着一块湿透的棉絮。
这次出行,是他在医生反复评估并做了充分准备后才得以成行的,他知道,这可能是爷爷最后一个心愿,也是周景逸心底最沉重的一块石头。他必须让这次旅程顺利、圆满。
周景逸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
窗外的秋色在他眼中掠过,金黄稻田,远处黛色山峦,天空高远湛蓝。这些景象,与他记忆中童年模糊的底色渐渐重叠。他记得更清晰的,是父母接他离开乡下时,爷爷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挥手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
那时他不明白离别的意义,只觉得要去大城市了,心里有些雀跃。
现在想来,那一次挥手,竟像是某种告别式的预演。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开车的祁川墨。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专注开车的神情让他褪去了平日里的些许不羁,显得格外可靠。
周景逸的心底,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是这个人的出现,在他一片灰暗的世界里,强硬地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光透了进来。
也是这个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替他扛起了许多他几乎无法承受的重量。
“累了就说,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祁川墨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周景逸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累。”
爷爷在后座呵呵笑了:“景逸这孩子,从小就坐不住车,以前带他去镇上,一路都扒着窗户看,问题多得很。”
老人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语气里带着怀念。
周景逸抿了抿唇,没有反驳。那时的自己,和现在这个沉默寡言、内心荒芜的自己,判若两人。
是时间和变故,一点点磨掉了他曾经的鲜活。
车子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毫无预兆地撞入了眼帘。
那不是稻田,而是向日葵——无边无际的向日葵花田。
它们齐刷刷地朝着太阳的方向,硕大的花盘像一张张灿烂的笑脸,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流淌着蓬勃而热烈的生命力。
金色的花瓣边缘被阳光勾勒出耀眼的光晕,绿色的茎叶挺拔茁壮,仿佛在无声地歌唱。
“到了!就是这里!”爷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甚至试图坐直身体,扒着车窗向外看,“跟我梦里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祁川墨缓缓将车停在路边。他也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撼了,半晌才喃喃道:“……真漂亮。”
周景逸怔怔地看着窗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强烈的、几乎有些刺眼的金色,这不顾一切向着光明的姿态,与他内心深处那片沉寂的、被父母离世和爷爷病重笼罩的灰暗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画板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爷爷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祁川墨赶紧熄火,下车绕到后座,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扶出来,又把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展开,扶着爷爷坐上去。
动作细致又耐心。
周景逸也下了车,秋日田野带着植物清香和泥土气息的风瞬间包围了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积郁已久的沉闷,似乎被这风冲散了些许。
“推我进去看看,快!”爷爷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急切地指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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