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庆功宴散。
月光如水,倾泻在云家庭院。灵兽们已被云御收回特制灵兽袋休憩,符箓的光晕渐渐黯淡,空气中残存着灵酿的醇香与烤肉的焦香。
家人们陆续回房歇息。
唯有云玄,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内院深处那间属于他的小小静室。
静室不大,四壁皆是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古籍、竹简、龟甲、兽皮卷。室内无桌,只有一张低矮的蒲团,和一个摆放在地面的古朴星盘。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与某种特制熏香混合的气息,宁静,肃穆,却隐隐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困惑。
云玄褪下白日所穿的深蓝道童服,换上一身素白内衫,赤足踏上冰凉的地板。
他没有立刻开始今晚的功课,而是走到西墙书架前,伸手从最上层取下一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
木匣打开,里面并非书册,而是……一叠叠整理得异常工整的纸。
那是他这些年来,为妹妹云笑笑所卜的每一卦的记录。
最早的一张,纸边已泛黄。
日期:云笑笑出生第三日。
卦象:“潜龙在渊,隐鳞藏彩。其势未明,其光已现。”
彼时,他刚满七岁,卜算之术初入门径。对这个新降生的妹妹,满心好奇与喜悦。这卦象虽显不凡,但他只当是妹妹天赋异禀,未作深想。
往后翻。
一岁生辰:“星移斗转,宿缘牵绊。前尘如雾,今世似霞。”
两岁:“天机蒙昧,命轨淆乱。吉凶相倚,祸福难辨。”
三岁那年的记录开始密集起来,字迹也从最初的工整,逐渐变得有些急促、甚至凌乱。
尤其是妹妹两岁半后,忽然变得异常“活跃”,整天围着哥哥姐姐们“指点江山”那段时期。
“庚子年三月初七,为妹卜问性情突变之由。卦象:非夺舍,非心魔,然神魂波动与肉身契合存疑。大凶?大吉?混沌不明。”
“同年五月,再卜。卦示:异星归位,旧魂新体。然此‘旧’为何?此‘新’何承?天机遮蔽,如雾锁渊。”
“六月,三卜。得‘讼’卦,变爻示:争讼不息,终归于和。敌可为友,死可化生。荒谬!荒谬!”
云玄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
他记得那些日夜。
卦象一次次违背常理,一次次自相矛盾。他引以为傲的卜算天赋,在妹妹身上仿佛失效了。他查阅无数典籍,尝试了所有已知的卜算法门:六爻、梅花、星占、梦占、龟卜……甚至偷偷试过一些被视为禁忌的“窥天秘术”。
结果只有一个:混沌。
有时卦象显示妹妹命不久矣,转眼她就活蹦乱跳地掏出一本《魔族基础剑理精要》塞给大哥。
有时卜出妹妹将引来滔天大祸,第二天她就带着四哥的灵兽军团把后山捣乱的妖兽老巢给端了,还收获了宗门嘉奖。
有时卦象昭示“异数乱命,家宅不宁”,可现实里,自从妹妹“开窍”后,家里反而越来越热闹、越来越……强得离谱。
这种认知与现实的割裂,几乎动摇了他的道心。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天赋是假的,怀疑所学皆是虚妄。
直到……
他翻到了记录的中后部分。
日期:约一年前。
卦象:“旁观者清,局中者迷。戏幕已开,何妨同台?”
那一卦后,他怔坐了整整一夜。
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卦象不准,既然天机混沌,那就不再去强求“算准”妹妹。
他开始换一个角度:去算家人的反应,去算事件的走向,去算那些与妹妹相关、却又似乎被某种力量“允许”窥探的边角。
结果发现,关于大哥练剑的进展、二姐炼丹的成败、三哥制符的灵感、四哥御兽的机缘、五哥炼器的突破……这些卦象,竟然异常清晰准确。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关于妹妹核心秘密的那部分天机死死捂住,却慷慨地将因她而起的种种变化与机遇,清晰地展示在他面前。
而他更发现,爹娘……似乎早已知晓,并且用一种近乎纵容甚至鼓励的态度,看着妹妹“折腾”,看着哥哥姐姐们被“带歪”。
那一夜后,云玄的困惑并未消失,却多了一份释然,和一份更深沉的好奇。
他不再执着于“算出妹妹是谁”,转而开始疯狂搜集一切可能与“神魂转换”、“宿世记忆”、“天机遮蔽”相关的古籍。
这也是他这间静室里,为何有如此多生僻乃至冷门典籍的原因。
今晚,云玄没有去碰那些常规卜算工具。
他走到东墙书架前,取下一卷以某种黑色兽皮包裹、以银线捆扎的古老卷轴。卷轴触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模糊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暗纹。
这是他在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下,从外门坊市一个即将关张的旧书摊角落里翻出来的。当时这卷轴被当作垫桌脚的废物,几乎被油污浸透。摊主见他感兴趣,随口开了个极低的价格。买下后,他耗费了数月,用特制药水小心清洗、修复,才勉强能展开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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