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黑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盘踞在战场上空的阴寒之气,如退潮般散去。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薄雾,带着一丝暖意,洒在满地的狼藉与血污之上。
周围的空气重新变得鲜活,伤者的呻吟、将领的号令、幸存者压抑的哭泣,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将这片土地重新拉回人间。
苏凝只觉得身上一轻,那股将她死死钉在原地的无形力量荡然无存。她一个踉跄,被林霄反手扶住。
“你没事吧?”她顾不上自己手臂的剧痛,急切地看着林霄,上下打量。
林霄摇了摇头,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那个缓步走来的灰袍道长身上。
赵衡策马过来,在离玄尘道长数步远的地方便翻身下马,脸上带着几分敬畏,几分探究,拱手道:“道长……”
玄尘只是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便径直走到了林霄面前。
“先回铺子。”他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他看了一眼苏凝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递了过去。
“外敷,内服三粒。三日之内,可痊愈。”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背着手,迈着那不疾不徐的步子,向青云测字铺的方向走去。
林霄与苏凝对视一眼,没有多问,默默跟了上去。
赵衡站在原地,看着三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那些还心有余悸、面色发白的亲兵,眼神复杂。他知道,有些事,已经超出了皇权可以触及的范畴。他挥了挥手,低声吩咐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半个字。违令者,斩。”
……
青云测字铺。
阁楼的窗户开着,清晨的风吹散了屋内的沉闷。
林霄、苏凝、玄尘道长,三人围坐在那张熟悉的旧木桌旁,谁都没有先开口。
苏凝已经用清水简单处理了伤口,敷上了玄尘道长给的药粉。一股清凉之意从伤口处散开,瞬间压下了火辣辣的剧痛,连带着整条手臂的麻木感都消退了不少。她心中暗惊,这药效,简直是仙丹。
最终,还是林霄打破了沉默。
“道长,他们……”
“阴司勾魂使。”玄尘道长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邻居家的琐事。
“他们还会再来?”这才是林霄最关心的问题。
玄尘道长放下茶杯,抬眼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些许凝重。
“会。而且,下一次来的,就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了。”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桌上沾了点茶水,缓缓画了一个圈。
“你将这凡界,看作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生老病死,自成规矩。你之前破的案子,救的人,都还在这个院子的规矩之内,最多算是打了几个不守规矩的邻居。”
他又在圈外,点了几个点。
“但你用‘散’字破了二皇子的邪术,触及到了‘篡’字邪术的根源。这邪术,不是院子里的东西,是外面的人递进来的。你这一搅和,等于是告诉院子里的管家——也就是刚才那两个勾魂使,你看到了院子外面的东西。”
玄尘道长的手指,在那个圈上,重重一点。
“更重要的是,你用的‘测字术’,本身就不是这个院子里的玩意儿。你用着院子外的规矩,去管院子里的事,还搅了院子外伸进来的黑手。这下,管家就坐不住了。”
林霄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个比喻,他听懂了。
“道长刚才逼退他们……”
“是震慑,不是击败。”玄尘摇了摇头,“我只是让他们知道,这个院子里,有他们惹不起的人。他们回去一合计,发现硬来要崩掉满口牙,自然就暂时退了。但他们退,是为了去叫更多、更厉害的帮手。”
苏凝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道:“道长,连您也……”
“老道我,终究也还是这个院子里的人。”玄尘叹了口气,话里有话,“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一世。他们今天吃了亏,回去禀报之后,凡界阴司处理不了,自然会捅到更高的地方去。到那时,来的就不是‘管家’,而是‘东家’了。”
林霄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想起了那两个勾魂使消失前,在他脑海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你身上的‘字’,已经引起了‘祂们’的注意。”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警告。
“道长,我该怎么做?”林霄问道。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心。
逃避,是没用的。当一个世界的力量将你锁定为目标时,你能逃到哪里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强到让这个世界,都不得不重新为你制定规则。
玄尘道长看着他,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
“你根基太薄了。”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虽领悟了‘意解’,能看穿字中真意,但你的‘气’,就像一口浅井,用一次‘散’字就见了底。对付凡人尚可,但面对真正的阴司之力,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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