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之内,已是一片狼藉。花瓣零落成泥,混合着仙酿泼洒的痕迹,更有几位仙官失态厮打留下的狼狈。仙乐早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惊惶低呼以及那几位沉溺于欲望迷雾中仙官的痴笑与嘶吼。庄严盛会的面纱被彻底撕破,露出内里混乱不堪的底色。
司仪仙官脸色铁青,额角沁出冷汗,他高举玉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挽回最后一点体面:「肃静!众仙肃静!梅花花神疏影,速速呈献梅枝,以正清氛,以安众心!」
所有的目光,带着残存的期待或是最后的审视,投向了那位始终静立一隅、缁衣芒鞋的女子身上。她是凌寒司主,梅花花神疏影。在这片由欲望、悲戚、毁灭交织的混乱中,她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冰霜屏障,将一切芜杂隔绝在外,冷冽,洁净,不染尘埃。
疏影面无表情,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她听到了司仪仙官的命令,看到了众仙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催促,有希冀,或许还有一丝将她视为挽回局面最后希望的寄托。然而,她那双清极冷极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动容。
在她看来,先前的一切——露曦那带着枯黄的真实,瑞穹那冰冷的完美,一曜那刹那的焚辉,红劫那惑心的迷乱,乃至这整个蟠桃盛会极力营造的繁华——都不过是一场盛大而虚伪的「表演」。是违背自然本性,强作欢颜,粉饰太平的幻象。
而她,疏影,司掌梅花,傲雪凌霜,她的「洁」,不仅是外表的洁净,更是心境的澄澈,是对「真」与「自然」的坚守。她岂能同流合污,以暖气催开梅花,去迎合这已然崩坏的场面,去成为这虚伪表演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不能。
她缓缓抬起手,并非取出什么蕴含生机的梅枝,而是自虚空中,引出一道精纯无比的九天寒气。那寒气在她掌心凝聚,并非为了滋养,而是为了……封存。
一截枯瘦遒劲、看似毫无生机的梅枝出现在她手中。她没有注入丝毫催发的神力,反而将那凛冽的九天寒气,如同最顶级的匠人般,细致而迅速地将整截梅枝包裹、冻结!
刹那间,一株完全由晶莹寒冰雕琢而成的梅花呈现在众仙眼前。冰晶剔透,完美复刻了梅枝的每一个转折,每一朵花苞的形态,甚至连那嶙峋的骨感都分毫毕现。它在瑶池的光线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辉,美得惊心,却也冷得彻骨。
没有香气,没有生机,只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洁净」与「寒冷」。
疏影手持这株冰雕梅花,目光平静地扫过司仪仙官,扫过御座方向,声音清冷如玉磬相击,在这寂静的瑶池中清晰地传开:
「梅,雪里方见真骨。」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
「强开之花,不过是谄媚的幻象。」
话音落下,她将手中的冰雕梅花,轻轻置于身前云台之上。那冰梅在云气中散发着森森寒气,与周遭的混乱、与这盛会的初衷,形成了最极致、最讽刺的对比。
没有绚烂的绽放,没有取悦的芬芳,只有一场无声的、以绝对洁净姿态完成的,对这场天庭「表演」的终极否定。
最后一点挽回场面的希望,随着那株冰梅散发出的寒意,彻底熄灭。瑶池之内,万籁俱寂,唯余那冰梅周身缭绕的淡淡寒雾,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宣告着某种不可调和的决裂。疏影垂眸而立,仿佛周遭一切再与她无关,她已在自己的「洁净」中,完成了她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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