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早上,雪下得没停,林晚裹着姐姐给的旧棉袄,踩着积雪往镇上的法院走。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她却没觉得冷——从接到开庭通知那天起,她的心就一直悬着,悬到现在反而有点麻木,只盼着今天能把这事了了。
姐姐走在她身边,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林晚这十年攒下的几张照片,有珊珊和兰兰小时候的,还有她刚嫁过去时拍的。“晚晚,待会儿到了那儿别慌,他要是说胡话,我帮你说。”姐姐的声音有点发颤,显然也替她紧张。林晚点了点头,没说话,眼睛盯着前方法院门口那盏挂着的红灯笼,灯笼上的雪化了又冻,像她这十年没干过的眼泪。
进了法庭没等多久,李江和老三就来了。李江还是拄着双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大衣,脸比上次见时更瘦了,眼窝陷进去一块;老三跟在他身后,手里夹着个皱巴巴的账本,进门时还故意撞了林晚一下,嘴里嘟囔着“丧门星”。林晚没理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落在庭中央的法官身上,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法官敲了敲法槌,先问了双方的意愿,确认都同意离婚后,话头就落到了孩子和财产上。“关于子女抚养,双方是否达成一致?”法官的声音很沉,在安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楚。
李江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哑:“俩孩子,一人一个。珊珊大了,跟我;兰兰小,跟她妈。”他说着,眼神飘向林晚,带着点试探。林晚的心猛地一揪——她不是不想带兰兰走,可她现在住在姐姐家,姐姐家也有两个孩子要养,她自己连个固定住处都没有,怎么养兰兰?再说,她没工作,没收入,连孩子的奶粉钱都凑不出来,带着兰兰,难道让孩子跟着她饿肚子?
她刚要开口,法官又接着问:“那财产分割呢?双方婚后共同财产有哪些,怎么分?”
这话让李江的头低了下去,老三赶紧把手里的账本递过去,语气带着点横:“法官,俺哥家没啥钱,就这账本!外面还有人家欠的药钱、化肥钱,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三千多,要是她要分,这账本给她一半,欠的账也让她去要!”
账本被推到林晚面前,封面是磨破边的牛皮纸,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记着“王婶欠感冒药15块”“张叔欠化肥钱80块”,墨迹晕开的地方,还留着当年的汗渍。林晚拿起账本翻了两页,手指碰到纸页的粗糙感,心里又酸又涩:“李江,这账本分我一半,现实吗?”她的声音有点抖,却没带哭腔,“我拿着账本,能当饭吃吗?我去要账,人家能认我吗?离婚了,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别说要不来钱,说不定还得被人戳脊梁骨——‘看,这是李家弃妇,来要账了’,你让我怎么抬头?”
李江没抬头,手指抠着桌腿,声音压得更低:“我真没钱。诊所里的药钱大多是欠着的,家里除了锅碗瓢盆,啥值钱的都没有。”
“啥都没有?”姐姐忍不住插话,声音拔高了些,“我妹跟你过了十年,起早贪黑帮你看诊所、管孩子,冬天冻得手裂口子,夏天热得中暑,最后就落个啥都没有?”
老三立马瞪起眼:“你咋说话呢?俺哥腿不好,这十年能撑着家就不错了!她要是嫌没钱,当初别嫁过来啊!”
“你闭嘴!”法官喝止了老三,又看向林晚,“原告,你对财产分割有啥具体诉求?”
林晚深吸一口气,把账本推了回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桌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账本我不要了。要是真得一人一个孩子……我养不起兰兰。”她咬着嘴唇,不敢看法官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我现在没地方住,没工作,连自己都快养活不了了,带着兰兰,不是让她跟着我遭罪吗?她才三岁,正是要吃要穿的时候,我总不能让她跟着我睡柴房、啃冷馒头吧?”
李江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沉了下去,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松动:“那你是说,俩孩子都跟我?”
“嗯。”林晚抹掉眼泪,声音带着点决绝,“我只能这样。”她想起昨天晚上,兰兰在电话里哭着喊“妈妈,我想跟你睡”,想起珊珊偷偷塞给她的糖块,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一边是舍不得孩子的疼,一边是养不起孩子的无奈,哪头都攥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放手。
这时候,老三又插了话,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法官,还有事!她哥当年盖房子,在俺哥这儿借了五千块,有借条!现在他俩要离婚,这钱得还!”
这话让林晚的脸一下子白了。她哥家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去年刚给儿子娶了媳妇,欠了一屁股债,别说五千,就是五百都拿不出来。她看向姐姐,姐姐也皱着眉,嘴动了动没说出话——姐姐家也不宽裕,刚给小儿子交了学费,根本帮不上忙。
法官拿起借条看了看,又看向林晚:“这笔债务属于夫妻共同债权,离婚后可主张追偿,原告,你这边是否同意共同追讨,或由一方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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