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离去,如同抽走了月亮生命中最后一丝虚幻的暖色,却也彻底斩断了那根名为“情劫”的枷锁。她的人生,仿佛被倾覆的苦水浸透,又在极致的冰冷中,沉淀出前所未有的澄澈。
寒窑清苦,岁月无声。月亮依旧靠着缝补浆洗度日,将紫霄和清璇抚养长大。孩子们继承了父母不凡的血脉与根骨,在月亮那无意中散发出的、愈发精纯的先天道韵滋养下,不仅聪慧过人,体质也远胜寻常孩童。
紫霄七岁那年,于山中拾柴,遭遇饿狼,危急关头,竟无师自通地引动了周遭稀薄的草木灵气,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虽未能击退饿狼,却拖延了时间,等到了村民救援。清璇则对星辰运行有着天然的感应,常在夏夜指着星空,说出一些连月亮都暗自心惊的、蕴含简易天地至理的话语。
月亮知道,不能再让他们如同普通孩童般浑噩度日了。他们的血脉,他们的灵性,注定无法被这凡尘彻底掩埋。而她自己,在经历了人间至情至性,又品尝了彻骨别离与命运弄人之后,那层阻隔着她与最终“真实”的无形薄膜,已然薄如蝉翼。
这一夜,月圆如盘,清辉普照。月亮将紫霄和清璇叫到寒窑外,让他们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穹那轮明月。紫霄和清璇也乖巧地安静下来,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
月光下,月亮的身影仿佛与这清辉融为了一体。她不再刻意收敛,任由体内那点历经红尘百年(虽未满,然感悟已足)淬炼的混沌灵光,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
起初只是周身气息变得空灵,渐渐地,以她为中心,四周的灵气开始无声地汇聚、盘旋,形成肉眼不可见、却能被感知的漩涡。草木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应和着某种玄妙的韵律。
紫霄和清璇瞪大了眼睛,他们虽年幼,却本能地感受到母亲身上的变化。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与亲切并存的感觉,仿佛眼前的母亲,既是生养他们的娘亲,又是这山川日月的一部分。
月亮闭上双眼,神游太虚。
她“看”到了清水巷的炊烟,看到了张婆婆慈祥而悲悯的眼神;看到了与云清玄初遇时的荒山风雨,看到了红烛下交握的双手;看到了寒窑产子时的血与痛,看到了西华门外那诀别的凝望;看到了神君归位时的星辉,也看到了这十余年来,与儿女相依为命的每一个平凡日夜……
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生老病死,求不得,放不下……红尘百味,如同走马灯般在她心间流转、沉淀、升华。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道法自然……众生皆在道中,喜怒哀乐,贪嗔痴慢,无不是道……”
“太上忘情,非是无情,而是情寄天地,心容万物……”
过往读过的经文,林家悟道崖的感悟,与这百年化凡的亲身体验,如同百川归海,轰然碰撞、融合!
那层阻隔了她无数岁月的薄膜,于此刻,在这凡尘陋巷,在这皎皎月光下,“啵”的一声轻响,彻底破碎!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雷劫加身(因其乃先天道体,悟道即是突破,不假外求),只有一种内在的、本质的飞跃。
月亮周身那汇聚的灵气骤然内敛,眉心处,那点混沌灵光璀璨到了极致,随即化作一枚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道种,深深扎根于她的识海深处。她的气息变得浩瀚而深邃,仿佛与这方天地彻底融为一体,一念可知秋毫,一念可感四时。
化神,成!
她提前数十年,于这红尘万丈中,勘破虚妄,直入化神!
月亮(此刻,她既是月亮,亦是彻底苏醒的林朝歌)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眼眸,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清澈,还要深邃,其中仿佛蕴含着星河流转,万物生灭。她看向身旁的一双儿女,目光温柔而睿智。
“紫霄,清璇。”她开口,声音空灵悦耳,不再需要通过神念,而是直接响起在天地之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娘亲?”两个孩子感受到母亲身上那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有些怯生生,又有些好奇。
林朝歌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紫霄的眉心。一点关于引气、感知天地灵气的简单法诀,以及一部契合他沉静心性的基础道经——《紫府培元经》,化作清流,涌入他的脑海。
随即,她又点在清璇的眉心,传授了她一部能感应星辰之力、灵动变幻的《璇玑蕴灵篇》。
“方才传入你们脑海的,是修行之法。”林朝歌的声音平和,“从今日起,我引导你们踏上此路。但需谨记,修行之道,首重心性,坚韧不拔,明心见性,方是根本。力量,不过是护道之器,而非骄纵之资。”
紫霄和清璇虽然年幼,但天生灵慧,加之血脉非凡,竟能理解母亲话语中的深意。他们懵懂地点点头,只觉得脑海中多出来的东西十分有趣,又隐隐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接下来的日子,林朝歌(月亮)依旧住在寒窑,外表看似与往常无异,内里却已是俯瞰众生的化神修士。她开始系统地指导两个孩子修炼。
她不再需要为生计奔波,化神修士点石成金、辟谷食气只是等闲。但她依旧让紫霄去山中感受草木枯荣,让清璇于夜空下体悟星辰轨迹。她将修行融入日常,砍柴是修炼对力量的掌控,挑水是磨练心性的沉稳,就连生火做饭,也蕴含着对五行生克的初步理解。
在一位化神修士,尤其还是先天道体的亲自指点下,紫霄和清璇的进境一日千里。短短数年,便已先后引气入体,踏入炼气期,根基之牢固,心性之沉稳,远超寻常宗门弟子。
林朝歌看着日渐成长的儿女,眼中是欣慰,也是淡然。她于此界红尘的因果,大半系于这两个孩子身上。引导他们踏上道途,便是了她为母的职责,也为他们未来的命运,埋下了属于自己的种子。
百年化凡,虽未至期,然道已化成。
她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茅屋,望向了北域林家的方向。
母亲,朝歌……即将归来。
而归来之前,她需为此番红尘之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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