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老爷,人这一辈子,能伤的心是有限的。我的心,早就伤透了,碎完了。现在您来跟我说见死不救,不觉得……太晚了吗?”
陆振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噼啪作响。
“还有一件事,”傅文佩说,“您是在找一本账册吧?黑色的封皮,里面记了很多……不该记的东西。”
陆振华猛地抬头:“你知道?”
“我不知道它在哪。”傅文佩说,“但我知道,它不在依萍手里。她没拿,我也没拿。至于谁拿了……您应该问您那位好太太。”
她顿了顿:“或者,问您自己。这些年,您到底结了多少仇家?”
陆振华缓缓坐下,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文佩,”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哀求的意味,“帮帮我。最后一次。”
傅文佩看着他,看了很久。这个曾经在她心里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今头发花白,背脊微驼,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她曾经爱过他。很爱很爱。
爱到可以忍受一切委屈,可以原谅所有伤害。
但爱是会耗尽的。就像蜡烛,燃尽了,就只剩下冰冷的蜡泪。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帮不了您。”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直接地、毫无转圜余地地拒绝他。
陆振华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到绝望,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站起身,拿起文明棍,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文佩,你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傅文佩说,“要么变好,要么变坏。我只是……终于学会了为自己活一次。”
门开了,又关上。
陆振华的身影消失在雨夜里。
傅文佩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眼泪终于掉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
但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像是背了很多年的重担,终于放下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依萍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
“妈,”她轻声说,“擦擦脸。”
傅文佩接过毛巾,擦了擦眼睛:“你……都听见了?”
“嗯。”依萍点头,“您做得对。”
“我只是……”傅文佩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能对他说‘不’。”
依萍握住她的手:“妈,从今往后,您不用对任何人说‘是’,除非您愿意。”
窗外,雨渐渐小了。
远处的陆家公馆,灯火通明。但那光明,已经照不到这里了。
这里的光,是她们自己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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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振华回到陆家时,王雪琴正坐在客厅里哭。
茶几上摊着几张纸,是税务局发来的补税通知书。金额一栏,赫然写着:大洋五万八千七百四十二元整。
“老爷,”王雪琴看见他,扑过来,“怎么办啊……这么多钱,我们去哪弄……”
陆振华推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闭着眼睛。
“老爷!”王雪琴急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陆振华睁开眼睛,眼神空洞,“钱呢?你这些年捞的钱呢?”
“我……我都花了啊。”王雪琴的声音小下去,“买首饰,买衣裳,给我弟弟做生意……”
“还有给尔杰存的信托基金。”陆振华冷冷地说,“八万大洋,你说动就动,连问都不问我一声。”
王雪琴不敢说话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陆振华开口:“账册,是你拿的吗?”
王雪琴浑身一抖:“什么账册?我不知道……”
“不知道?”陆振华盯着她,“除了你,还有谁能进我书房,动我的东西?”
“真的不是我!”王雪琴尖叫起来,“老爷,您要信我啊!我拿那个干什么?我又不傻,知道那是要命的东西!”
陆振华看着她惊恐的脸,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
这个家,这些人,这些算计,这些背叛。
他一生纵横沙场,没想到最后,竟败在了自己家里。
“爸,”如萍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封信,“有您的信。是……是南京来的。”
陆振华接过信,拆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信是他在军政部的老上司写的。大意是,最近上面在清查旧账,有人举报他在东北时期“处置军需不当”,要他“好自为之”。
处置军需不当——这是委婉的说法。直白点说,就是倒卖军火。
而那本账册里,记的就是这些。
陆振华的手开始发抖。
“老爷?”王雪琴察觉到不对。
陆振华把信扔在桌上,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书房走。
“老爷!”王雪琴追上去。
书房的门在她面前砰地关上。
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如萍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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