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还不是全部。”我继续说,“如果我们付了这笔钱,就意味着我们认可了‘保护费’这种模式。那么接下来,会不会有别人也来收?比如,巡捕房那边要不要打点?消防队要不要孝敬?卫生局要不要上供?如果每一家都来要,我们一个月要付多少?”
刘三的脸色变了变。
“而且,”我放下笔,看着他,“刘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付不起,倒闭了,您就少了一个长期收入来源。如果我们付得起,但被其他帮派盯上,来找麻烦,您是不是要派人天天守着?那您的人手成本是不是要增加?”
矮胖青年忍不住插嘴:“三哥,她在说什么啊……”
“闭嘴!”刘三喝止他,重新盯着我,“你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我缓缓说,“收保护费这种模式,从经济学角度看,效率很低。您一次性拿走我们大量利润,导致我们经营困难,可能倒闭。我们倒闭了,您就没钱了。这是一种‘杀鸡取卵’的行为。”
刘三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有个提议。”我说,“不如我们换个合作方式。”
“什么方式?”
“分成。”我说,“您不收固定保护费,而是从我们的利润里抽成。比如,每个月净利润的百分之十。这样,我们生意好,您拿得多;我们生意不好,您拿得少。但您会希望我们生意好,因为只有我们好,您才能长久地拿钱。”
我顿了顿:“而且,如果您真的想‘保护’我们,可以帮我们做点实际的事——比如,介绍客人来买书、做旗袍。每介绍成一单,给您百分之五的提成。这样,您就从‘收保护费的’,变成了‘合作伙伴’。既体面,又长远。”
店里一片寂静。
刘三叼着烟,烟灰掉在西装上都没察觉。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里那种混混的蛮横慢慢退去,换成了一种复杂的、近乎惊愕的神色。
“你……”他开口,声音干涩,“你这些……跟谁学的?”
“自学的。”我说,“做生意,总要懂点道理。”
刘三沉默了很久。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面面相觑,完全懵了。
“百分之十……”刘三喃喃自语,忽然笑了,笑得很奇怪,“小丫头,你厉害。我刘三在上海滩混了十几年,收过摊贩的保护费,收过妓院的孝敬,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谈‘经济学’。”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行。”他说,“就按你说的。第一个月,我分文不取。你好好做生意。下个月开始,净利润百分之十。但有个条件——”
他盯着我:“如果有人来捣乱,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刘三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条街上,还说得上话。”
“成交。”我说。
刘三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陆依萍。”
“陆依萍……”他重复一遍,点点头,“我记住了。”
三个人离开了。
门关上,风铃轻轻晃动。
店里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傅文佩腿一软,差点摔倒。李副官赶紧扶住她:“文佩!”
“我……我没事……”傅文佩脸色苍白,抓住我的手,“依萍,你……你怎么敢……”
可心从柜台后跑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依萍姐,你太厉害了!你怎么想到的?”
我松开傅文佩的手,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妈,您先坐下。”我扶她坐到椅子上,“可心,倒杯热水。”
等傅文佩喝了水,脸色缓过来些,我才说:“妈,这种人,硬碰硬没用。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今天赶走了,明天还会来。不如换个思路,把他们变成‘自己人’——至少,变成利益相关的人。”
“可是……”傅文佩还是担心,“他们毕竟是流氓……”
“流氓也要挣钱。”我说,“我给了他一个更稳定、更体面的挣钱方式。只要他还想挣钱,就不会轻易砸了这棵摇钱树。”
李副官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开口:“依萍,你说得对。我在码头干活时见过这种人——你要是一分不给,他们跟你拼命;你要是全给,他们当你是肥羊。只有让他们觉得,你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他们才会护着你。”
“就是这个道理。”我点头。
那天下午,书店和旗袍店的生意意外地好。
也许是因为刘三他们来过的消息传了出去——在弄堂这种地方,什么事都瞒不住。孙阿姨来买书时,悄悄跟我说:“依萍,我听说刘三来过了?他没为难你们吧?”
“没有。”我说,“谈妥了。”
孙阿姨松了口气:“那就好。刘三这人……虽然名声不好,但说话算话。他既然答应不动你们,这条街上就没人敢动。”
赵大妈也来了,提着一篮子鸡蛋:“文佩,依萍,这个你们拿着,压压惊。”
连王奶奶都拄着拐杖来了,拉着傅文佩的手:“别怕,有我们呢。他们要是敢乱来,咱们整个弄堂的人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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