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死寂的、充满污秽气息的绝地,踏足这片荒芜却带着生机的丘陵,空气都仿佛变得甘甜。天空虽然依旧灰蒙蒙,但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死雾,而是真正的、流动的云。风也带着野草和远处溪流的气息,不再仅仅是腐烂与硫磺。
小木子和王珂互相搀扶着,沿着山脊的背阴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两人都疲惫到了极点,身上的伤口在“水魂之泪”的滋养下,疼痛减轻了不少,但精神与体力的双重透支,如同跗骨之蛆。尤其是小木子,接连动用契约印记,与圣灵残念沟通,又在最后关头强行催发骨片中的力量,此刻只觉灵魂深处都传来阵阵空虚的灼痛,眼前阵阵发黑,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歇……歇会儿吧,木子,我……我真走不动了……”王珂脸色惨白,汗水混着污血,在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几乎是被小木子拖着在走。他的断臂虽然接续,内伤也稳定了,但失血过多和连日奔逃带来的虚弱,不是神药一时半刻能弥补的。
小木子自己也到了极限,他抬眼四顾,寻找着可以暂时藏身休整的地方。这里地势相对平缓,远处是连绵起伏的荒丘,近处有一片稀疏的树林,林间隐约传来溪水潺潺声。比起腐骨沼泽,这里已算得上是“安全”,但经历了那么多,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去林子里,找个背风的地方。”他哑声道,几乎是半拖半抱,带着王珂朝那片稀疏的树林走去。契约印记沉寂着,但手心的青玉佩,那丝微弱的、指向西南方向的温热感,却始终没有消失,像黑暗中遥远的萤火,指引着前路。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树林边缘时,一阵清脆悠扬的、断断续续的琴声,伴随着山风,隐约飘来。
琴声?
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小木子瞬间绷紧了神经,猛地停下脚步,将王珂护在身后,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王珂也强打精神,警惕地望向琴声传来的方向。
琴声来自树林深处,并不高亢,反而带着一种空灵、舒缓的韵味,仿佛山间清泉流淌,又如风拂过竹林,与周围荒芜的景色格格不入,却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与腐败气息,带来一丝难得的宁静。琴声断断续续,似乎弹琴之人手法并不如何纯熟,甚至带着一丝犹豫和生涩,但那份清冽的韵味,却是做不得假。
是陷阱?小木子心念电转。荒郊野外,绝地边缘,怎会有如此清雅的琴声?是“影蚀”的新手段?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他示意王珂噤声,两人屏住呼吸,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两只融入环境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摸向琴声源头。契约印记微微发热,传来一丝奇异的、并非危险预警,而是类似于……安抚、净化的温和感觉?这感觉,与那“水魂之泪”竟有几分相似。
穿过几棵稀疏的枯木,眼前豁然开朗。树林深处,靠近一条清澈小溪的岸边,一块平坦的青石上,赫然坐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绿色粗布衣裙,样式简单,却浆洗得十分干净。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正低垂着头,专注地看着膝上一张样式古朴、色泽深沉的七弦琴,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有些生涩地拨弄着,那清泠的琴声便从她指尖流淌而出。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侧脸清丽绝伦,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鼻梁挺秀,唇色略显苍白,却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溪水潺潺,清风拂过,琴声叮咚,少女静坐抚琴,这一幕美好得如同画中。若非两人刚从尸山血海、九死一生中爬出,几乎要以为闯入了哪位隐士高人的清修之地。
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琴声戛然而止。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小木子和王珂藏身的方向。那是一双极为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如同山涧最纯净的泉水,不染丝毫尘埃。但清澈之下,却并无少女的胆怯或惊慌,反而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悲悯?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尤其在他们身上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的衣衫和累累伤痕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却没有尖叫,也没有质问,只是轻轻放下琴,站起身,对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微微欠身,声音如同出谷黄莺,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两位兄台,既已至此,何不现身一见?此地荒僻,难得有客,小女子琴儿,略通岐黄,看二位似乎有伤在身,若不嫌弃,可愿让琴儿一观?”
她的态度从容不迫,落落大方,仿佛在自家后院招待迷路的客人,而非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郊野外面对两个来历不明、浑身浴血、杀气未消的陌生男子。尤其是她提到“略通岐黄”,眼神中自然流露出的关切,竟不似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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