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这位笑里藏刀的贤妃,殿内虽恢复宁静,却仿佛仍残留着方才言语交锋的余韵,空气里若有似无地飘着一丝冷清。
云岫上前,悄无声息地撤下贤妃用过的茶盏,仿佛要抹去那不愉快的痕迹,为她重新沏上一杯滚热的君山银针。
陈月仪并未言语,只端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书页,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
贤妃的“提醒”言犹在耳,像蛛丝般缠绕心头,提醒着她这恩宠之下的暗流汹涌。
她需得将这帝王的心,抓得更牢些才是。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与王承恩刻意抬高的通传声。
陛下来了。
陈月仪眸中思绪瞬间敛去,如同平静的湖面吞没了所有涟漪。她迅速起身,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喜与柔婉的笑意,快步迎至殿门。
沈彦之迈步进来,玄色常服上带着些许夜间的凉意。
他神色如常,但眉宇间那抹即使掩饰也未能完全化开的沉郁,以及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未能逃过她的眼睛。
“臣妾参见陛下。”她盈盈下拜,声音清柔。
“起来。”沈彦之虚扶一把,目光掠过她略显单薄的衣衫,“晚间天凉,也不多穿些。”语气里带着自然而然的关切。
“谢陛下关怀,臣妾不冷。”
她起身,很自然地略落后半步,随着他往殿内走。
目光却一直关切地流连在他侧脸,“陛下这时辰过来,可用过晚膳了?臣妾瞧着您脸色似有些倦乏。”
“在前头随意用了些,没什么胃口。”
沈彦之在临窗的暖榻上坐下,揉了揉眉心,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方才朕过来,仿佛瞧见贤妃的仪仗刚从这边离开?”
陈月仪心中微动,陛下果然注意到了。她并不急于回答,先是亲手接过云岫新奉上的热茶,试了试温度,才稳稳地递到他手边。
“回陛下,贤妃姐姐方才确实来过了。”
她在他身侧的绣墩上坐下,姿态柔顺,声音平和,“说是听闻前几日臣妾受了惊吓,心中牵挂,特来探望宽慰,说了好一会子体贴话才走。”
她语气温婉,将一场暗藏机锋的探访,轻描淡写地说成了姐妹间的寻常关怀。
“哦?”沈彦之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感受到那一点微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她纤细的手,“都宽慰你些什么了?”
陈月仪微微垂眸,唇角含着一点羞赧感激的浅笑:“贤妃姐姐心善,多是开解臣妾的话。
说宫中人多,难免口杂,让臣妾万万不必将那些不中听的闲话放在心上,只需安心侍奉陛下便是……
还特意提醒臣妾,如今蒙陛下不弃,恩眷稍浓,更需时时谨言慎行,恪守宫规,万事以陛下为重,免得……免得言行不当,徒惹陛下烦心。”
她将贤妃那些含沙射影的“提点”,全用“关心”、“体贴”、“提醒”包裹起来,一字不改,却完全变了味道。
说完,她抬起眼,眸光清澈又带着一丝被关怀后的不安,望向他:“贤妃姐姐真是思虑周全,待臣妾极好。
臣妾……臣妾心里很是感激,也觉得姐姐句句都是为了臣妾着想,正该如此谨慎才好。”
沈彦之听着,啜了口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见她一副全然信了“好意”、甚至因此更加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的模样。
再想到贤妃素日那副端庄持重却难免刻板的性子,心下顿时明了七八分。
怕是贤妃见婉妃得宠,心下不自在,来说了些“提点”的酸话,反倒让这个性子单纯柔怯的小妃嫔更加忐忑了。
他放下茶盏,声音不由放得更缓:“她的话,听听也就罢了。
你性子如何,朕心中有数。不必过于拘束,反而失了本性,朕瞧着反倒不喜。”
“谢陛下回护体谅。”陈月仪抬眼望他,眼中瞬间水光潋滟,满是依赖与感动,仿佛他一句话就驱散了她所有不安。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话锋轻轻一转,身子微向前倾,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眉宇间的倦色,语气里带上浓浓的心疼。
“只是……陛下今日瞧着似乎格外疲累,可是朝务又遇了烦难?臣妾瞧着,心里实在难安。”
不等他回答,那微凉柔软的指尖已极自然地、带着试探的意味,轻轻抚上他的太阳穴,力道轻柔地按揉起来。
她的动作生涩,却无比专注,带着女儿家特有的温软气息,和全副心神系于他身的关切。
“臣妾愚钝,于前朝大事一无所知,不能为陛下分忧万一。”
她声音低柔,如同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心尖,带着真切的无力和自责,
“只盼着陛下在臣妾这儿,能暂且抛开那些烦扰,松快片刻也是好的……若累坏了龙体,便是臣妾天大的罪过了。”
沈彦之闭上眼,感受着额角那一点恰到好处的力度和清凉。
鼻息间尽是她身上清雅的玉簪花香,耳畔是她温软糯糯的关怀,朝堂上那些争吵不休的面孔、那些冗长烦琐的奏疏,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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