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远征舰队在古里海域大破“佛郎机”船队、俘获其指挥官、缴获海图典籍的捷报,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南京。当信使风尘仆仆冲入紫禁城,将战报和缴获的佛郎机旗帜、指挥官佩剑呈上时,整个朝堂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骚动。
“大捷!陛下!吴祯将军奏报,我大明西洋宣慰使舰队,于古里外海,遭遇佛郎机人五艘巨舰挑衅拦截,我水师将士奋勇迎战,凭借船坚炮利,激战半日,击沉敌舰一艘,重创两艘,俘获两艘及敌酋!缴获西洋火炮十二门,海图、日志若干!我方仅轻伤十七人,战船无损!”兵部尚书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好!好!好!” 建文帝朱标从龙椅上霍然站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年轻的脸上因兴奋而泛红。他接过那面红白相间、绣着复杂盾徽的异国旗帜和那把镶嵌宝石的西洋刺剑,手指微微颤抖。这不是对周边藩属的威慑,而是对遥远、强大、未知的西方殖民者的首战胜利!其意义,远超此前任何一次海战。
“陛下洪福!天佑大明!” 群臣纷纷拜倒,山呼万岁。许多支持开拓的官员面露得色,与有荣焉。
然而,短暂的欢腾过后,朝堂的气氛迅速变得微妙起来。都察院左都御史,那位理学名臣,率先出列,他没有直接否定胜利,却将矛头指向了更深层次的问题。
“陛下!此战虽胜,然臣有本奏!” 他声音肃穆,“臣闻,佛郎机人远在万里之外,与我大明素无仇怨。此番冲突,究其缘由,乃是我方船队擅闯其所谓‘势力海域’所致。圣天子在位,当以德服人,以怀柔远人。若恃强凌弱,动辄刀兵,与夷狄何异?长此以往,必使我天朝上国,沦为暴秦之流,四处树敌,非国家之福也!请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不少清流言官和保守派文臣的附和。
“左都御史所言甚是!《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今为些许商利,便与万里之外蛮夷交恶,实非仁政所为!”
“陛下!李少保所倡海贸、战舰,固然可增一时之利,然此乃与民争利,更易启边衅!如今佛郎机之事,便是明证!请陛下下旨,召回船队,闭关自守,敦行教化,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反对的声音,不再局限于“靡费国帑”、“奇技淫巧”等表层理由,而是上升到了“国策”、“道义”、“长治久安”的层面,扣上了“穷兵黩武”、“与民争利”的大帽子,攻击更为犀利,也更能触动朱标内心“仁政”的理念。
朱标脸上的兴奋渐渐退去,眉头微蹙,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班列中沉默不语的李景隆。
李景隆心中冷笑。这些言论,他早已预料。他缓步出列,手捧象牙笏板,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响彻大殿:
“陛下,诸位大人。左都御史所言‘以德服人’,臣深以为然。然,德须有威方可立,怀柔需有利剑为凭!佛郎机人,万里远来,所为者何?不过‘利益’二字!其船坚炮利,横行印度诸国,强占港口,垄断商路,抽税夺利,稍有不从,便刀兵相加,此乃‘德’耶?此乃‘暴’也!”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我大明船队,持节远航,宣谕陛下仁德,公平贸易,未曾强取豪夺。是佛郎机人见利忘义,先行动武,欲行劫掠之事!我水师被迫自卫,奋起还击,保商船,护国威,何来‘擅闯’、‘启衅’之说?难道要学那宋室,弃海疆,纳岁币,方可称‘仁’?”
他转向朱标,躬身道:“陛下!此次缴获佛郎机海图日志,臣已初步阅览。其志不在小!其目标乃垄断东西海路,控制香料、珍宝贸易,所过之处,城邦破灭,王国俯首。若我大明此刻退缩,闭关自守,则万里海疆,无异于门户洞开!今日来的或是商船,他日来的,便是战舰!今日索要的是通商特权,他日索要的,便是割地赔款!届时,我大明以何御之?以仁义道德乎?以圣贤文章乎?”
李景隆的话,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他不仅驳斥了“启衅”之说,更揭示了隐藏在海贸争端下的残酷现实——这是一场关乎未来生存空间与财富分配的战略博弈。
“至于‘与民争利’,”李景隆语气转为激昂,“市舶司岁入,已占国库岁入一成有余,且逐年递增!此番远航所携货物,若交易顺利,其利可再翻倍!此利,非与民争,乃开源于海,惠及于民!朝廷府库充盈,则可减百姓赋税,兴修水利,推广教化,此非大仁政乎?若将海关之利,商税之入,尽付与沿海豪强私贩,或弃于外洋,方是真正损国害民!”
他最后总结道:“故臣以为,此战非但不能退缩,反当以此为机,坚定开拓海疆之志!当仿效此次得胜之师,扩建水师,于满剌加、古里等地建立稳固商站、补给港,保护商路,与西洋诸国公平贸易。唯有手握利剑,商船方能通行四海;唯有国势强盛,仁德方能广播远方!退缩忍让,换不来和平,只会招致更贪婪的觊觎!请陛下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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