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捷报如同一声惊雷,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了大明的每一个角落。“神机新军黑风口大破北元铁骑,斩首五千,蛮子哈剌章仅以身免!”的消息,让整个帝国陷入了狂喜的海洋。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人都在传颂着“李少保”的赫赫威名,传说着“洪武炮”毁天灭地的威力,描绘着蒙古骑兵在钢铁风暴前溃不成军的景象。李景隆的声望,在这场货真价实的国战胜利催化下,达到了如日中天、近乎神化的顶点。
南京紫禁城,谨身殿内,却弥漫着一种与外界狂欢格格不入的异样沉寂。朱元璋端坐在巨大的龙椅上,面前御案上摊开的,正是李景隆亲笔书写、详尽汇报战果及经过的《北征大捷疏》。字里行间,冷静客观,数据详实,并无一丝一毫的居功自傲,反而重点强调了皇帝的英明决策、将士用命以及新式装备的关键作用。
然而,朱元璋的手指,却久久停留在捷报最后附上的、由随军御史和兵部郎中所书的《北疆见闻录》上。那上面,除了对战功的确认,还记录了一些“额外”的信息:“军中将士,言必称李少保,谓无少保则无新军,无新炮,无此大捷”、“北疆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皆呼‘李神人’万岁”、“俘获元将供称,北元诸王闻李景隆之名,皆股栗不已,称为‘南国雷神’”……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在朱元璋的心头。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盘旋。他一手提拔了李景隆,欣赏其才,利用其能,推动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但当这把利剑过于锋利,锋利到光芒掩盖了执剑之人时,帝王的本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李景隆太年轻了,太有能力了,他带来的变化太深刻了,深刻到已经开始动摇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包括……皇权的唯一神圣性。
“父皇。”太子朱标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他刚刚处理完因大捷而激增的政务,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欣慰。他看到父皇阴沉如水的脸色,心中咯噔一下。
朱元璋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朱标:“标儿,你来了。看看,这是你的好妹夫,为我大明立下的不世之功啊。” 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冷意。
朱标心中一凛,连忙躬身:“父皇,九江此战,全赖父皇天威浩荡,将士用命……”
“够了!”朱元璋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说这些套话。你跟朕说说,如今这天下,是只知道有个犁庭扫穴的李少保,还是记得朕这个垂拱而治的皇帝?嗯?”
朱标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父皇的猜忌心已被彻底点燃:“父皇明鉴!九江对父皇、对儿臣,忠心可鉴日月!他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强盛大明了,为了朱家江山永固啊!若无父皇信重,他纵有通天之能,又岂有今日?”
“忠心?”朱元璋冷笑一声,拿起那本《见闻录》掷到朱标面前,“你看看!军中只知李少保,百姓只呼李神人!北元畏他如虎!这天下,快只知有李景隆,不知有朱元璋了!”
朱标捡起奏报,快速浏览,脸色也变得苍白,他急切道:“父皇!此乃无知小民及败军之将妄言,岂可当真?九江绝非跋扈之人,此次捷报,他更是将首功归于父皇与前线将士……”
“朕知道他不是跋扈之人!”朱元璋站起身,走到殿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更深沉的冷厉,“正因为他不是跋扈之人,才更可怕!他不结党,不营私,一心做事,功勋全是实打实打出来的!这样的人,威望却高到如此地步……你让朕,百年之后,你如何驾驭得了他?你让允炆(朱标幼子,即历史上的建文帝),将来如何坐得稳这江山?!”
最后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朱标耳边。他终于明白了父皇最深层的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江山的传承,为了他朱标,乃至他孙子的未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父皇……”朱标声音干涩。
“拟旨。”朱元璋猛地转身,眼中已是一片帝王的决绝冰冷,“北征大军,有功将士,论功行赏,兵部速议!主帅李景隆,加封太子太师,赐丹书铁券,赏金万两,帛万匹,准其子孙袭曹国公爵!”
朱标一愣,这是极高的荣耀和安抚。
但朱元璋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同时,神机新军乃国之重器,不宜久驻边陲。着其即日班师回京,全军驻扎京郊大营,一应军务,交由兵部、五军都督府共同管辖。李景隆卸任北征行营总管,仍总领格物院、市舶司,加‘参赞军国重事’衔,在京备询。”
明升暗降,收权!朱标瞬间明了。父皇这是要将李景隆和他的“利剑”分开,将他圈禁在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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