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吱吱呀呀走了三天,越往北,越是人烟稀少。押送的官兵总共四个,领头的姓王,是个黑脸汉子,倒不算太刻薄,但脸上也总没个笑模样,只催着赶路。
第三天傍晚,风雪突然变大,鹅毛般的雪片打得人睁不开眼。官道被埋得几乎看不见,拉车的两匹老马喷着白气,死活不肯再往前走。王头儿四下张望,指着远处山脚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前面好像有个破庙,今晚就在那儿凑合一宿!”
那庙是真破。门板早没了,窗户只剩下空洞,寒风夹着雪沫子呼呼地往里灌。神像歪倒在供桌旁,半边脸都剥落了,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泥胎,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瘆人。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和枯草,墙角还有不知什么动物留下的干涸痕迹。
官兵们骂骂咧咧地扫出一块地方,生了堆火。火焰跳跃着,勉强带来一点暖意和光亮,却驱不散庙里那股阴冷腐朽的气味。
卡其喵一家人被安置在离火堆稍远些的角落。海棠夫人紧紧搂着卡其佳琪,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女儿。卡其佳琪小脸冻得发紫,嘴唇微微哆嗦,但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破庙,尤其多看了几眼神像。紫豆豆藏在她怀里,悄悄释放着微弱的暖流。
不楠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和风寒,靠着墙壁不住地咳嗽。小莲连忙从随身的小包袱里翻出个旧水囊,倒了点温水,又找出两片驱寒的草药叶子让老夫人含着。卡汐颜默默地将大家单薄的被褥铺开,尽量铺得厚实些。
“娘,我冷。”卡其佳琪小声说,往海棠怀里又缩了缩。
海棠心如刀绞,只能把她搂得更紧:“乖,靠近火堆些,一会儿就不冷了。”话虽这么说,她自己手脚也冰凉。
杰伦沉着脸,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不由分说盖在卡其佳琪和海棠身上。“我练武之人,血气旺,不怕冷。”他简短地说,转身走到庙门口,抱着剑倚着门框,警惕地望着外面越来越黑的雪夜。他知道官兵靠不住,得自己守夜。
卡其喵谢过杰伦,走到火堆旁,对王头儿拱了拱手:“王头儿,这风雪太大,明日能否缓一缓再走?家母年事已高,孩子也小,实在受不住。”
王头儿正就着热水啃干粮,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卡其将军……唉,现在该叫卡其大人了。不是我不通融,圣旨上写得明白,‘即刻赴任’。咱们耽搁不起。上头……盯着呢。”他指了指洛阳方向,眼神里有些复杂的东西。
卡其喵明白了。皇帝不仅要他们死,还要他们“按时”去死。他不再多言,默默回到家人身边。
夜里,风雪更狂,像无数野兽在庙外嘶吼。破庙四处漏风,那堆火被吹得明灭不定,根本供不了多少暖。小莲和卡汐颜挤在一起取暖,还是冷得牙齿打颤。不楠老夫人咳得更厉害了,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灰败。
卡其佳琪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冻醒几次。每次醒来,她都感觉怀里的紫豆豆在微微发热,让她不至于冻僵。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不是风雪声,更像是……低低的啜泣?还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飘飘忽忽的,听不真切。她睁开眼,借着微弱火光,似乎看到那尊破损的神像后面,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娘……”她害怕地往海棠怀里钻。
“怎么了佳琪?”海棠警觉地问。
“好像……好像有东西在那边。”卡其佳琪指着神像方向,声音发颤。
众人都紧张起来。杰伦立刻握紧了剑柄。王头儿和几个官兵也醒了,竖起耳朵听。
除了风声,似乎没什么异常。
“小孩子眼花了吧,这破地方能有什么。”一个年轻官兵嘟囔着,紧了紧衣领。
但卡其佳琪很确定自己看到了。她不是普通孩子,她是666转世,灵觉远比常人敏锐。她小声对紫豆豆说:“豆豆,你看看那边。”
紫豆豆悄悄从她衣襟探出一点点头,小翅膀感应了一下,立刻缩回来,用只有卡其佳琪能听到的细微声音急促地说:“有阴气!很淡,但确实有!好像是……残留的念,或者很弱的小精怪,没什么力气害人,但待在这种地方肯定不舒服。”
卡其佳琪明白了。这破庙荒废太久,又死气沉沉的,大概聚集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她想了想,忽然小声对海棠说:“娘,我想给那个菩萨磕个头。”
海棠一愣,虽不明白女儿用意,但觉得拜拜神佛求个平安也好,便点点头,牵着她走到破烂的供桌前。
卡其佳琪跪在满是灰尘的蒲团上(其实也烂了大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她不是单纯地祈祷,而是尝试调动体内那微弱的、属于阳紫空间和前世灵魄的一丝灵力,混合着她纯然的善意,默默向周围散发出去。她心里想着:“不管你们是什么,别害怕,我们只是路过,不会伤害你们。这里太冷太破了,你们也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吧……”
没有念咒,没有法术光芒。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纯净的意念,像水波般轻轻荡漾开。
紫豆豆惊讶地感觉到,庙里那股淡淡的阴冷气息,像是被春风拂过的薄冰,悄然消散了。连一直呼啸的寒风,似乎都在庙门口缓和了一瞬。
卡其佳琪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回到角落时,她感觉身上似乎没那么冷了,心里也安稳了些。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己的一种“能力”,但她隐约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做到一些特别的事情。
后半夜,庙里再无异响。不楠老夫人的咳嗽也慢慢平复,沉沉睡去。
天亮时,风雪稍歇。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王头儿走过神像前时,“咦”了一声,嘀咕道:“怪了,这破菩萨的脸,昨天看着还怪瘆人的,今天怎么觉得……顺眼点了?”
卡其佳琪假装没听见,乖乖地被海棠抱上了马车。车轮再次碾过积雪,吱呀前行。
前途依然茫茫,风雪未止。但经过这一夜,卡其佳琪心里悄悄生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勇气。她搂紧温暖的紫豆豆,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雪野,小声说:“豆豆,我们会没事的,对不对?”
紫豆豆蹭蹭她的手心:“嗯!佳琪最厉害了!”
马车里,海棠看着女儿沉静下来的小脸,心中诧异又安慰。这孩子,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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