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老宅,在夜色中静默地矗立着,像一头疲惫的巨兽。二楼那间属于宋雨晴的卧室,窗帘紧闭,将窗外稀疏的灯火与清冷的月光彻底隔绝。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床头一盏暖黄色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却照不透满室的压抑与死寂。
宋雨晴蜷缩在床脚的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双臂紧紧环抱着屈起的膝盖。她身上还穿着白天出庭时那套昂贵的套装,此刻却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了些不知从哪里蹭来的灰尘。头发散乱地披着,几缕发丝被干涸的泪水黏在脸颊,她也毫无知觉。
庭审结束后,她是如何被父母半扶半抱着塞进车里,如何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记忆已经模糊。她只记得父亲铁青着脸,一路无话,母亲则在一旁低声啜泣,那哭声像细针一样扎着她的耳膜。回到家,她甩开母亲试图安抚的手,径直冲回房间,反锁了门,然后便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躯壳。
但她的脑海里,却正在经历着一场天翻地覆的海啸。
白天在法庭上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陈律师那清晰、冷静、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如同最精确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她试图掩盖的真相。
赵东阳那漏洞百出、经不起丝毫推敲的虚假履历……她当初怎么就那么深信不疑?甚至还因为他那些编造的“精英经历”而心生崇拜,觉得秦砚的踏实稳重是“平庸”和“无能”?
那笔八十五万资金的异常流向,监控中赵东阳鬼鬼祟祟提取现金的身影……“投资”?多么可笑又讽刺的字眼!她竟然把救秦砚母亲命的钱,亲手交给了这样一个骗子!当时秦砚是如何焦急地四处筹措,她甚至还记得他眼底的血丝和疲惫,而自己呢?不仅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因为他打扰了自己和赵东阳的“下午茶”而心生不满!
还有那些她与赵东阳一次次“偶遇”、共进晚餐、相谈甚欢的照片……律师甚至调取了她当时信用卡的消费记录,显示多次在高档场所消费,都是由赵东阳刷卡,事后她再以其他名义将钱转给他,营造出他“慷慨大方”的假象。这种拙劣的戏法,她当时竟觉得是“绅士风度”和“体贴”!
她想起了秦砚母亲住院时,自己以“怕医院消毒水味道”为由,只去过一次,还是匆匆露了个面就离开。想起了秦砚为公司项目焦头烂额,希望她向娘家求助时,自己那句冰冷的“别再把我们家拖下水了”。想起了无数个夜晚,秦砚加班归来,看到的是她对着手机和赵东阳聊天时露出的笑容,而那笑容,已经很久没有对他绽放过了……
“我……我当时不知道……我是被赵东阳骗了……”
白天自己在法庭上这句苍白无力的辩解,此刻回想起来,简直像个蹩脚演员念出的拙劣台词。
不知道?真的是不知道吗?
还是她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想去知道?不愿意去深究?因为赵东阳给了她虚假的追捧和情绪价值,满足了她在秦砚那里得不到的虚荣心和被仰视的感觉?因为她厌倦了秦家败落后带来的压力和秦砚的忙碌,只想沉浸在赵东阳为她编织的那个轻松、浮华、无需承担责任的梦幻泡沫里?
“虚荣……愚蠢……冷漠……”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心尖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犯了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只是“一时糊涂”。直到此刻,在确凿的证据和血淋淋的真相面前,她才不得不跳出那个自我美化、自我安慰的视角,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地,看到了那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宋雨晴——
一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感受的女人。
一个识人不明,将虚伪小人奉若知己的蠢货。
一个在丈夫最需要支持时,却在他背后捅刀子的冷漠伴侣。
她对秦砚造成的,何止是伤害?那简直是毁灭性的背叛和践踏!践踏了他曾经毫无保留的真心,践踏了他对婚姻的全部信任和付出!
难怪他会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她,难怪他连一句辩解都不屑于听,难怪他宁愿报警也不愿再见她一面……因为在她一次次选择赵东阳,一次次忽视他的感受,尤其是在他母亲生命垂危时做出那个致命选择之后,她在他心里,就已经死了。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在寂静的房间里凄厉地回荡。她再也无法维持蜷缩的姿势,整个人瘫软在地毯上,肩膀剧烈地抽搐着,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却不是委屈,而是铺天盖地的悔恨与自我厌恶。这痛苦如此尖锐,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撕裂。
就在这时,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她泪眼模糊地看过去,是赵东阳发来的信息。连续好几条。
“晴晴,庭审结束了?怎么样?你别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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