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龙兴社总部。
雕花梨木太师椅上,龙爷斜倚着身子,指间夹着一支烟卷,青烟袅袅,却掩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戾气。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了冰,堂下跪着的十几号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头埋得极低,背脊绷得笔直,生怕成为那只被殃及的池鱼。
地上的青瓷茶碗碎成了七八片,滚烫的茶水洇湿了青砖地面,氤氲出的热气,却暖不透这满室的寒意。方才那一声巨响,还在众人耳膜里嗡嗡作响——龙爷盛怒之下,一掌拍在八仙桌上,上好的红木桌面竟被拍出一道指节粗的裂纹,纵横交错,像极了此刻龙兴社风雨飘摇的处境。
“一群饭桶!”
龙爷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碾过砂纸,粗粝沙哑,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他将烟卷狠狠摁灭在桌面的裂纹里,火星溅起,又迅速湮灭,“二十个人!老子给雷老三挑的,全是能以一当三的好手!结果呢?连一片破药田的边都没摸到,还他妈被人一窝端了!雷老三那个蠢货,老子养他这么多年,养出个废物!养出个丧家之犬!”
他越说越怒,一脚踹翻旁边的高脚木凳。凳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底下跪着的小弟们身子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最前头的张堂主,硬着头皮抬起头,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龙爷息怒,雷哥他……他也是中了五龙会的奸计啊!那药田周围全是陷阱,水沟里铺了青苔,田埂下挖了暗坑,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
“奸计?”
龙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陡然拔高了声音,一双三角眼眯成了两道缝,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张堂主。张堂主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慌忙又把头埋了下去,连个屁都不敢再放。
“不中用就是不中用!”龙爷冷笑,唾沫星子喷溅在身前的地面上,“五龙会那群毛头小子,出道才多久?林凡尘那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敢在我龙爷的地盘上撒野!真当我龙兴社是软柿子,任由他们拿捏?”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推开那扇雕花木窗。夜风裹挟着黄浦江边的湿冷潮气,灌了进来,吹得他身上的绸缎褂子猎猎作响。他望着沪西的方向,夜色沉沉,那片土地如今成了五龙会的天下,连空气里似乎都飘着龙旗的味道。龙爷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咯吱作响。
雷老三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晃过,贪财、好色、莽撞,偏偏还自以为是。走私古董被五龙会捅到文物局,损兵折将;往沪西水源投毒,又被五龙会轻易化解,反而落了个骂名;如今倒好,连个小小的药田都搞不定,还被人活捉。这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都在打他龙爷的脸!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雷老三被抓,他嘴里能有什么好话?”龙爷猛地回头,目光如刀,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众人,“他那副软骨头,真要是被五龙会的人撬开了嘴,指不定把老子卖得干干净净!龙兴社的据点在哪,堂口有多少人,甚至老子藏在租界的货仓,他怕是连门牌号都能招出来!”
这话一出,堂下顿时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谁都知道,雷老三是个贪生怕死的主,真要是上了刑,怕是连龙兴社的祖坟埋在哪里都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龙爷,那……那现在怎么办?”角落里,一个瘦高的堂主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雷哥落在他们手里,咱们要不要……要不要派人去救?”
“救?”
龙爷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陡然嗤笑出声,笑声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救他回来继续丢人现眼?救他回来,让他把龙兴社的家底全抖搂给五龙会?”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光,那光芒冷得像腊月里的寒冰,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今天起,龙兴社没有雷老三这个人。”龙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名下的三个堂口,分给你们几个打理,谁能拿出本事,谁就占着。至于他的家人……”
龙爷的话没说完,只是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但那阴恻恻的语气,却让在场的人都心头发紧。谁都明白,“处理”二字,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雷老三的老婆孩子,怕是难逃一劫。
“龙爷英明!”
堂下众人齐声高呼,声音洪亮,却难掩其中的恐惧。
龙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闭嘴。他重新坐回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的裂纹,笃,笃,笃,一声声,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五龙会的崛起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到如今占据沪西,收拢民心,甚至敢和龙兴社硬碰硬。林凡尘、林虎、陈启然……这些名字,像一根根细密的刺,扎在他的心头,拔不掉,剜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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