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五十年,陈家坳的艾草已漫过群山,功德碑被层层艾叶环绕,碑身莹光如月华,字迹虽漫漶,暖意却愈发醇厚。陈念安已是耄耋老者,小石头也成了满头华发的老农,守着十里艾田,教着一辈又一辈孩童种艾守心,那句“艾养心,心养善,善养人间”,成了三界孩童开口便会的童谣。
这日霜降,天刚微亮,小石头便提着水壶去田垄间,却见封界石旁立着四位老者,衣袂虽旧,眉眼间透着熟悉的温润与爽朗。老者们望着艾田笑谈,指尖拂过艾叶,便有细碎莹光飘落,正是陆沉、陆瑶、秦峰与苏清鸢。百年光阴未在他们身上留痕,却褪去了所有杀伐气,只剩人间烟火的温和。
“没想到百年后再来,艾田竟长得这般好。”苏清鸢摘下鬓边艾枝,鼻尖萦绕着清香,眼底满是笑意。秦峰蹲下身,摸着碑上层层叠叠的名字,感慨道:“当年埋令牌时便知,百姓向善定能胜过法器,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
陆瑶望着远处田埂上嬉戏的孩童,双族符文化作淡淡红霞,轻轻裹住孩子们的身影,护他们避开尖刺:“三界本无祟,祟皆由心生,人心归善,便是纯阳之界,何须我们再守。”
陆沉颔首,指尖轻点封界石,石身莹光流转,竟缓缓化作细碎光点,融入艾田:“封界石使命已毕,往后三界无界,唯有善意相连,再无浊气可藏。”
几人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原是当年散尽灵光融入人间,今日是执念尽了,尘缘将了,要归作天地间的浩然之气。小石头见状,并未惊慌,反倒笑着上前,躬身行礼:“晚辈知晓诸位仙长会来,守着这艾田五十年,便是等这一日。”
陆沉笑着扶起他:“你不必唤我们仙长,我们只是最早的种艾人,你才是这人间最好的护道者。”小石头眼眶微热,递上一束晒干的艾草:“这是今年新晒的艾,香得很,带着人间的暖,诸位带着吧。”
陆瑶接过艾草,清香入怀,身影愈发柔和:“不必带了,这艾香早已融入我们骨血,这人间善意,便是最好的行囊。”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钟声,是山下村落的祠堂鸣钟,原是今年新收的艾种丰收,百姓们要去艾田祭拜功德碑。孩童们唱着童谣跑来,围着四位老者打转,好奇地摸着他们衣角的莹光,却不害怕,只觉得暖融融的。
“爷爷,他们是谁呀?身上好香,和艾草一样。”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仰着头问。小石头笑道:“他们是最初教会我们种艾守心的人,是人间最暖的风,最绿的草。”
孩童们似懂非懂,围着几人唱起童谣:“艾满田,心向善,人间安,岁月暖。”歌声清亮,传遍艾田,引得四方百姓驻足,纷纷望来,虽不识得几人,却莫名觉得亲切,跟着一起哼唱起来。
歌声里,陆沉四人身影愈发透明,化作四道莹光,一道融入艾田,让每一株艾草都更添生机;一道融入功德碑,让碑上暖意更浓;一道融入孩童眉心,护他们初心不改;一道遍洒三界,化作漫天清风,吹过每一寸土地。
“尘缘已了,天地归心。”
最后一句轻语消散在风里,四人彻底融入人间,再无踪迹,唯有艾香愈发浓郁,童谣愈发清亮。
百姓们不知方才所见是何人,只觉心头暖意翻涌,纷纷跪在艾田前,祭拜着功德碑,祭拜着这满田艾草。小石头站在田垄上,望着漫天清风,笑着将新收的艾种撒向远方:“放心去吧,艾香会传下去,善心会守下去,人间永远是纯阳地。”
此后数年,三界再无“祟”字之说,也无“护道”之言。艾草长在每一寸土地,荒丘变良田,寒地生绿意,沧海泛渔歌。孩童长大便学种艾,老者离世前必嘱咐后辈守心向善,功德碑上的名字越来越多,早已分不清国界地域,只知皆是向善之人。
又过百年,陈家坳的艾田延伸至天边,功德碑旁长出一棵参天古艾,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艾香飘出万里,连极北冰原的艾花都开得愈发繁茂。有人说,古艾是陆沉所化,护着这人间烟火;有人说,风吹过古艾的声响,是陆瑶在轻声叮嘱;有人说,古艾的枝桠,是秦峰与苏清鸢在守护四方。
其实不必言说,不必追寻。
你晨起种下的一株艾,是纯阳;你遇事伸出的一双手,是纯阳;你心头坚守的一份善,是纯阳;你耳边响起的一句童谣,是纯阳。
三界无界,人心有界,界在心善;纯阳无形,烟火有形,形在人间。
艾香永续,是薪火相传;善心永存,是三界长安。
这人间的每一缕烟火,每一颗善心,每一株艾草,都是纯阳的模样,都是护道的归处。
从此,山河无恙,岁月安然,人间草木皆向善,天地万物尽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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