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扭曲的枯木盘根错节,地面覆盖着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菌类,腐朽的落叶下时常隐藏着深坑或尖锐的碎石。空气潮湿闷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败甜腥气。
本尊走在最前,横刀“渡夜”偶尔挥出,斩断拦路的藤蔓或惊走潜藏在阴影里的毒虫。他的脚步很稳,气息平稳得近乎没有,仿佛与这片危险的谷地融为一体。但跟在他身后的琳秋婉知道,他的警惕始终绷在最高处——每一次挥刀的角度,每一次落脚前的细微停顿,都在无声地评估着风险。
谢霖川断后,距离他们约十丈。这个距离既能相互呼应,又不会因为三人聚拢而成为太过明显的目标。他肩头的伤口没有再流血,但那暗红图腾却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他很少说话,血眸不断扫视着两侧密林和后方来路。
琳秋婉走在中间。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尚未完全愈合的暗伤。玄霜之力枯竭得厉害,仅能在心脉处维持一丝微弱的暖意,抵御着外界无孔不入的邪气侵蚀。她想运转轻功,哪怕只是最粗浅的提纵术,可刚一提气,丹田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眼前阵阵发黑。
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不是没受过伤,不是没经历过绝境。但像现在这样,孱弱得如同初生婴孩,每一步都需要人留意,每一个潜在的威胁都可能成为致命稻草……这感觉比刀剑加身更让她难以忍受。
尤其是,身前是谢霖川本尊,身后是他那气息更加诡异莫测的化身。
被保护着。
这个认知让她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琳秋婉,何时需要如此拖累他人?影剑门内门翘楚,太阴玄霜圣体,凌玄剑仙道统继承者……这些名头此刻听起来像个讽刺。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三尺凌霜,那把莹白如玉、触手冰寒的名剑,如今不知所踪。是在焉川战场失落,还是后来辗转他处?没有剑在手的剑修,就像被拔去了爪牙的猛虎。
必须尽快恢复。必须找回佩剑。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在她虚弱的身体里灼烧。
可现实是,她连维持清醒赶路都颇为吃力。这幽深的谷地仿佛没有尽头,妖祟虽然暂时没有大规模出现,但谁知道前方等着他们的是什么?狰魁的追击如同悬顶之刃,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琳秋婉一边机械地迈着步子,一边将心神沉入体内,尝试着呼唤。
不是呼唤内力,那已近乎干涸。
她在尝试,进入识海。
上一次,突破十境天堑,于绝境中得窥大道,便是凌玄剑仙的残念在她意识深处显现,予她传承,点化玄霜。那一缕冰寒至高、清冷寂寥的意志,曾是她最坚实的依靠,也是她宿命纠缠的开端。
如今,她再次濒临极限,身体与意志皆在崩溃边缘。那位前辈……是否还能感应到?是否还愿……再见她一面?
她闭上眼,屏蔽了外界绝大部分感知,只留下最基本的危机直觉。将全部残存的心神,如同细流汇海,小心翼翼地探向意识最深处那片冰封的领域。
起初,是一片黑暗与虚无。只有她自己疲惫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在回响。
她不肯放弃。脑海中观想起凌霜剑的形态,回忆着《凌霜剑诀》最精微的运剑心法,试图以剑意叩关。眉心处,那枚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玄霜印,微微发热。
一步,两步……她在内心的虚空中跋涉,如同在万丈冰川上孤独前行。寒冷刺骨,那是她自身力量枯竭带来的虚弱之寒,也带着一丝属于凌玄剑意的、万古不化的寂冷。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心神耗竭,即将被那虚无吞没时——
一点光。
极其微渺,比寒夜远星更黯淡,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意识视野的尽头。
那光,冰蓝色。
琳秋婉精神一振,凝聚起最后一点意念,朝着那点冰蓝之光“游”去。
距离在意识中被拉近。那光点逐渐放大,化为一道朦胧的、由无数细微冰晶凝结而成的虚影。虚影背对着她,身形修长挺拔,长发如瀑,仅是一个背影,便散发着睥睨天地、却又孤寂万古的凛然气度。
凌玄剑仙!
琳秋婉的心神波动起来,她试图开口,却发现在这意识深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传递出一股混合着迫切、恳求与不甘的意念。
前辈……可再否助……晚辈一次……
那冰晶虚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回头,但一道清冷得不含丝毫情感、却又直透灵魂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魂弱如烛,气散若沙。汝此状态,又是何为?】
但声音里听不出责备,只有纯粹的、如同观察冰雪消融般的平静。
琳秋婉竭力凝聚意念:我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找回我的剑……不能再拖累他们……不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