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州边境,黑水河。
河水如其名,漆黑如墨,粘稠沉滞,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融化的阴影与遗忘。它无声无息地蜿蜒在荒凉的两州交界处,河面上终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雾,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生机。传说,此河是生与死的界限,是时光的碎片沉积之地。
谢霖川不是第一次来了。
他强忍着骨髓深处传来的灼痛与灵魂被撕扯的眩晕,落在黑水河畔。脚下是松软、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黑色淤泥,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带着腐朽与空寂意味的阴冷气息。这气息让他体内躁动的煞气稍微平复了一丝,如同灼热的烙铁碰触到冰水,虽然激起更多白雾与刺痛,但至少那无时无刻的“净化”之感减弱了。
然而,他立刻察觉到了河边的异常。
并非妖祟,也不是寻常路人。
在那艘熟悉的、破旧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渡厄舟”旁,并非只有那个鬼眼灰瞳、如同雕塑般坐在船头的摆渡老叟。
还有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李刍风。
这位十二境的【剑豪】,依旧是那副落拓不羁的模样,青衫陈旧,长发随意披散,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他并未坐在船上,而是随意地蹲在河边的黑色礁石上,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折来的枯枝,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粘稠的河水,激起一圈圈无声扩散的涟漪。
而那个渡厄舟老叟,依旧是那副亘古不变的姿态,佝偻着背,灰白的眸子空洞地望着漆黑的河面,仿佛对李刍风的到来毫无所觉。
两人之间,隔着不过数丈距离,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交流,甚至连气息都收敛到了极致。
表面看去,风平浪静,仿佛只是一幅静止的、充满荒凉意味的画卷。
但谢霖川那双因痛苦和煞气而变得异常敏锐的“心眼”,却瞬间捕捉到了不对劲!
那看似平静的数丈空间里,正进行着一场无声无息、却凶险至极的交锋!
并非真气碰撞,并非刀剑相向,而是……意识!是神魂层面、是各自所持“道”的碰撞!
李刍风那看似随意拨弄河水的动作,每一次枯枝点下,都仿佛敲击在某种无形的弦上,引动着周遭稀薄的天地灵气,化作无数细密、狂放、充满极致逍遥与不羁剑意的“念头”,如同无形的春风,又似狂野的飓风,朝着渡厄舟老叟弥漫而去。那剑意并非杀伐,而是探寻,是质疑,是试图撬开那扇紧闭了无数岁月的、属于时空与宿命的大门。
而渡厄舟老叟,依旧一动不动。但他那空洞的灰瞳深处,仿佛有无数破碎的镜面在旋转、生灭。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空茫、仿佛承载了万古时光流逝与无数命运碎片的意志,如同黑水河本身般深沉死寂,将李刍风那无孔不入的狂放剑意尽数吞没、化解、归于虚无。他的“道”,是守护,是引渡,是旁观,是绝不主动干涉的绝对沉寂。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在这方寸之地激烈碰撞、消磨。没有声音,没有光华,但谢霖川却能“听”到那意识层面传来的、令人神魂欲裂的尖锐嘶鸣与宏大回响!周围的灰雾似乎都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搅动,缓慢而诡异地旋转起来。
谢霖川的到来,如同投入这场无形战局的一颗石子。
李刍风拨弄河水的枯枝微微一顿,抬起头,看向谢霖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了然与更深层次的兴趣,他嘴角勾起一抹狂放的笑意,并未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说:“哟,来了个更有趣的。”
而渡厄舟老叟,那空洞的灰眸也第一次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石子,他的“目光”缓缓转向谢霖川,尤其是在他体内那躁动不安、与山河碑之力激烈冲突的赤幽冥铁煞气上停留了一瞬。
刹那间,谢霖川感觉一股远比山河碑之力更加冰冷、更加深邃、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意识扫过自己的身体!这股意识没有山河碑的煌煌正气与排斥感,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看尽宿命的漠然,让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闷哼一声,本就勉力压制的煞气在这道意识的刺激下几乎再次失控,皮肤下的煞纹红光大盛!
李刍风见状,眼中兴趣更浓,他不再“攻击”老叟,反而将那股狂放的意识收敛,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渡厄舟老叟那干裂的、仿佛几百年未曾开合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沙哑、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声音,直接响彻在谢霖川和李刍风的意识深处:
“赤烬的余火……凌玄的冰痕……时空的碎片……又一次……汇聚于此……”
他的灰眸锁定谢霖川,那漠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仿佛宿命般的叹息:
“背负着‘戮’之印,却寻求‘渡’之路……悖逆之魂,汝可知……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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