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琳秋婉终于率先开口。
“……你……”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与难以置信。仅仅一个字,仿佛就用尽了她此刻大半的气力。
话一出口,琳秋婉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微弱,如同蚊蚋。而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了。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淡淡血腥与焦土气息的、带着体温的压迫感。
一股莫名的热意不受控制地悄然爬上她的耳根,连带着苍白的脸颊也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绯色。这陌生的、不受控的反应让她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她又一次下意识地就想撑起身子后退,拉开这令人不安的距离。然而,手臂刚一动弹,便牵动了体内沉重的伤势,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拧了一下,传来钻心的剧痛。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刚抬起些许的身子瞬间脱力,再一次软软地重新跌回冰冷的地面,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冰冷的冷汗。
这狼狈的尝试,让她本就虚弱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几分,琉璃色的眸子里因疼痛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光,那强自镇定的外壳下,透出几分难以掩饰的脆弱。
谢霖川将她这一系列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看着她因疼痛而蹙紧的眉头,看着她额角的冷汗,看着她眼中那瞬间闪过的水光与强忍的倔强,还有那悄然爬上耳根的、与她清冷气质极不相符的绯红……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某种陌生的情绪在悄然涌动,不同于煞气的暴戾,也不同于雷霆的刚猛,是一种更加柔软、更加……难以捉摸的东西。他想起了方才赤烬残念的躁动,心中再次凛然,强行将那丝异样压了下去。
但他也没有移开目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艰难地喘息,看着她试图重新凝聚力量,也看着她……因他的注视而愈发明显的窘迫。
“你……”
琳秋婉缓过一口气,再次尝试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似乎想质问他的眼睛,质问这尴尬的处境,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虚弱责问的话。
“…在……看什么?”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听起来……毫无气势,甚至带着点莫名的……娇嗔?这绝不是她琳秋婉该有的语气!
谢霖川闻言,那双刚刚恢复视觉、尚有些模糊却已然深邃的眸子,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他能“听”出她语气里那丝外强中干的慌乱。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向前稍稍倾身。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琳秋婉浑身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就想再次后退,却因伤势只能徒劳地僵在原地,只能用那双带着戒备与慌乱的琉璃色眸子,警惕地瞪着他。
然而,谢霖川并未再靠近,只是伸出了那仅存的左手,并非朝向她的脸,而是探向她散落在地的、握着“三尺凌霜”的右手旁边那里,躺着一个小巧的、已经有些破损的皮质水囊。那是她之前挂在腰间,在坠落时不知怎么脱落的。
他拾起水囊,轻轻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袋水。他拔开塞子,然后,将水囊递到了她的唇边。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他递过来的位置恰到好处,让她无需费力抬头就能喝到。
“别动,喝水。”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琳秋婉愣住了。
她看着近在唇边的水囊,看着他那双平静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看着他那一头刺目的霜白长发……心中五味杂陈,还有点莫名其妙?
他这是什么意思?示好?还是……怜悯?
她本想保持距离。但干渴灼痛的喉咙和虚弱的身体,却诚实地渴望着那清水的滋润。
挣扎只在瞬息。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极度的干渴压倒了她那点可怜的坚持和骄傲。她微微偏过头,就着他递来的水囊,小口地、极其克制地啜饮起来。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片刻的舒缓。她喝得很慢,很小心,尽量避免触碰到他拿着水囊的手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眸中复杂的情绪。
谢霖川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耐心地等着她喝完。
坑底寂静,只有她细微的吞咽声,和他自己似乎比平时稍快了些许的心跳声,在无声地鼓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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