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重,如同化不开的乳白色棉絮,笼罩着金州边境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林。
露水打湿了残破的衣袍,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凉意。每一步踏在铺满落叶的湿软地面上,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胸前那道寂灭指痕和断裂的骨骼,传来钻心的痛楚。
谢霖川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用于感知周围的环境与控制身体的平衡。十境巅峰的修为虽因重伤难以调用,但那锤炼到极致的肉身本能与“听风”之能,依旧是他此刻最大的依仗。
他选择的方向是西南,并非直奔某个明确的目的地,而是朝着更荒僻、山脉更密集的区域行进。那里人烟稀少,官府势力薄弱,更适合藏匿和疗伤。他需要时间,需要药物,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梳理体内那团被赤烬意识搅得一团糟的雷煞之力,并尝试重新掌控那柄桀骜不驯的“双刃剑”。
沿途,他靠“听风”尽可能地避开可能存在的猎户小径或野兽踪迹,专挑最难行走的陡坡和密林穿行。遇到溪流,他便小心地溯流一段,抹去自身气味。剧烈的运动让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将黑色的衣袍染得更深,但他只是默默忍受,偶尔停下来,用江逍给的“玉露生机散”勉强压制。
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与江逍的对话。
“碎镜之时,或见真章。”
“钥匙在镜子里。”
琳秋婉在星州……寻找与“镜”相关之物。
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需要一根线将其串联起来。李刍风看到了某种“契机”,叶知秋在积极寻找“钥匙”,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那上古宿命、山河碑以及狰魁之祸紧密相连。
他自己,无疑是这个漩涡的中心之一。
赤烬的意识如同潜藏在深渊下的巨兽,不知何时会再次苏醒。下一次,末法时代的压制是否还能起效?他不敢赌。必须在下次危机降临前,找到彻底解决,或者至少是有效制衡的方法。
云无心或许知道更多,但霁州太远,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长途跋涉。而且,云无心的“星轨云阁”也未必安全,自己又没有司影在身边指引。
或许……可以从星州入手?既然琳秋婉和叶知秋都在那边寻找线索,说明星州确实存在某种关键。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状态,贸然前往星州,无异于自投罗网。朝廷和狱镜司的眼线,恐怕早已遍布各州要道。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或者,一个无人能想到的藏身之处。
连续跋涉了数个时辰,日头渐高,驱散了部分雾气,林间变得闷热起来。谢霖川的体力消耗极大,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找到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山壁凹陷处,确认四周安全后,才缓缓坐下,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喘息。
取出水囊,里面的山泉已所剩无几。他小口啜饮着,滋润着干裂的嘴唇和灼痛的喉咙。剩余的兔肉早已吃完,腹中空空,加剧了身体的虚弱。
虽说十境能暂时辟谷,但现在的伤势还是必须尽快找到食物和稳定的水源。
他闭上眼,全力运转“听风”之能。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
远处溪流的潺潺声,更远处隐约的鸟鸣,以及……左侧不远处,某种小型动物在灌木丛中窸窣穿行的动静。
他屏住呼吸,左手悄无声息地扣住了一枚边缘锋利的石片。
片刻后,一只肥硕的山雉警惕地探出头来,左右张望。
就在它放松警惕,准备继续觅食的刹那
“咻!”
石片破空而去,精准地命中了山雉的脖颈!那山雉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哀鸣,便扑腾两下,倒地不动。
谢霖川缓缓吐出一口气,走过去拾起猎物。动作牵动伤口,让他额头再次渗出冷汗,但眼中却没有任何波动。生存,本就是最残酷的修行。
他熟练地处理了山雉,生起一小堆几乎无烟的篝火,慢慢炙烤。肉香渐渐弥漫开来,勉强压下了血腥味。
一边烤着食物,他一边继续思考。
目前看来,最稳妥的办法,是先在这片山脉中找到一个合适的洞穴或废弃居所,彻底稳住伤势,恢复部分实力。然后,再设法打探外界消息,特别是关于星州和“碎镜”的进一步情报。
江逍……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稳定的信息渠道。但那少年心性未定,且背后站着李刍风,过于接近,福祸难料。
至于那琳秋婉……
想到那个清冷孤傲、却又在道心之誓下挣扎的女子,谢霖川神色有些复杂。
宿命当前,个人的情感纠葛,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也……过于奢侈。
肉烤熟了。他撕下一条腿,沉默地咀嚼起来,味同嚼蜡,只是为了补充体力。
吃完东西,熄灭火堆,仔细掩盖掉所有痕迹后,谢霖川再次起身,拖着残躯,向着山脉更深处的阴影中走去。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后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他前路的迷雾,也暖不了他那颗在煞气与宿命交织中,愈发冰冷坚硬的心。
孤影潜行,前路未卜。
但只要还活着,只要他想走。
路,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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