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十五分，演播厅的气氛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后，凝固成一片极致的寂静。
林悦玺的即兴转音仿佛还悬在空气里，叶佩瑜的手指无力地垂在琴键边。安雅站在舞台中央，那份本该作为道具的协议，此刻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寂静只持续了三秒，随即，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淹没了整个演播厅。
前排的光耀娱乐品牌总监站起身，他没有立刻上台，而是深深地看了舞台上并肩站立的三人许久，眼眶竟有些湿润。“我做了二十年品牌，审阅过上千份天衣无缝的方案，却从没有一份，像今晚这样……敢于把裂痕当作勋章。”
他弯腰，捡起那份他先前捏在手心、几乎要揉皱的合作意向书，缓步走上舞台，郑重地递到安雅面前。“安雅老师，这份合同，我想现在就签。不是因为它符合条款，而是因为它超越了条款。你们让我看到了‘契约’这个词，在商业之外的另一种分量——交付后背的信任。”
安雅接过那份薄薄的纸，却觉得重逾千斤，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们。”品牌总监摇摇头，他转向台下，“各位，我们品牌一直在寻找一种精神，它不是完美的、高高在上的，而是有温度、有担当的。我想，今晚我们找到了。”他举起话筒，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宣布，光耀娱乐年度品牌主题曲，就是这首《共生契约》！”
掌声再次雷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热烈。
后台走廊，刺眼的顶灯将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张沈薇斜倚着墙壁，手里那杯红酒的液面平稳无波。她没有看舞台上的喧嚣，而是盯着手机屏幕上飞速攀升的数据。
“薇姐，我们……赌赢了。”津姜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狂喜。
“赢？”张沈薇轻嗤一声，将手机递给他，“热搜第三，#安雅 临场失误还是神来之笔#。看见了吗？争议已经起来了，而且风向全在我们这边。”
津姜瞪大了眼：“您的意思是，连这个话题都是您提前……”
“我从不制造话题，我只预判风向，然后给它一把梯子。”张沈薇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抬起，投向舞台入口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真正的输赢，不在台上，而在台下。现在，好戏才刚开场。”
话音刚落，安雅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眼神却在触及张沈薇的一瞬间，骤然冷却。她挥退了旁人，径直走向张沈薇。
“这就是你想要的‘加冕礼’？”安雅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被火焰灼烧过的疲惫和愤怒，“看着我在悬崖边上跳舞，是不是很有趣？”
“不，不是有趣。”张沈薇晃了晃酒杯，猩红的液体漾开一圈涟漪，“是精准。我计算过你的才华、她们的潜力，以及观众对虚假完美的厌倦。所有变量都在我的模型里，包括……”她顿了顿，走近一步，几乎贴着安雅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包括你那点濒临失控的自毁欲。安雅姐，你该谢谢我，我给了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失控机会。”
“你那不叫计算，叫赌博！用别人的前途当你的筹码！”安雅猛地攥紧拳，指甲深陷掌心。
“所以呢？”张沈薇退开半步，笑容愉悦又冰冷，“现在筹码翻了百倍，你不也乐在其中吗？别装了，你刚才在台上，享受那个瞬间，对不对？享受那种打破一切、孤注一掷的快感。”她再次举起手机，屏幕正对着安雅的眼睛，“看看吧，#安雅的信任#，已经快要超过刚才那个话题了。你的‘人性’，正在被明码标价，而且卖了个好价钱。”
安雅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愤怒、屈辱，还有一丝无法否认的、被看穿的战栗。
“接下来，我会安排剪辑一部纪录片，《契约：从失控到信任》，全平台投放。”张沈薇收回手机，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你今天流露出的所有脆弱和挣扎，都会成为你新商业价值中最坚固的基石。安雅姐，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你自己走上手术台的，我只是递了把刀而已。”
她说完，转身走向电梯，留下津姜跟在身后。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她看着僵在原地的安雅，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记住，考验，才刚刚开始。”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叶佩瑜和林悦玺立刻迎了上来，却在看到安雅脸色的瞬间，止住了欢呼。她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刚从一场狂欢坠入冰窟。
“安雅老师……”叶佩瑜的声音带着担忧。
安雅没有回应，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手里还捏着那份签好的合同，眼神恍惚。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良久，林悦玺先开了口，她没有问她怎么了，只是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刚才在台上，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忽然不怕了。”
安雅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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