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伸出手，轻轻握住苇漾冰凉的手指：“害怕是正常的。我到现在每次上台前还是会紧张，手心会出汗，心跳会加速。但你要记住，”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仿佛一个秘密，“观众不是来看‘完美’的，他们是来看‘真实’的你。一个会害怕，会犯错，但依然站在那里的，真实的你。”
她松开手，站起身，走到训练室中央：“来，我们做个练习。假设现在你在舞台上，灯光刺眼，下面黑压压一片，你唱到一半，突然忘词了，你会怎么办？”
苇漾愣了一下，慢慢走到她身边，声音像蚊子哼：“我……我会……努力想起来……”
“想不起来呢？”雪梨追问，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音乐还在走，观众在等你，你身后的乐队也在等你。你想不起来，怎么办？”
“我……”苇漾的呼吸急促起来，额头渗出细汗，“我会……我会跟观众道歉……”
“道歉？”雪梨的语气陡然严厉，“为什么道歉？因为你不够完美？苇漾，你是商品，不是圣人。道歉是最廉价、最无用的做法。它只会提醒所有人：你犯错了。”她盯着苇漾慌乱的眼睛，一字一顿，“不要想‘应该’怎么做，也别去想张总和海老师期待你做什么。想想你，苇漾，那个喜欢用歌声‘收藏情绪’的苇漾，在那个瞬间，你最‘想’做什么？”
苇漾闭上眼睛，雪梨的话像一把锥子，刺破了她层层包裹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清澈的黑眸里闪烁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孤勇的光：“我会……我会停下来，对观众说，‘唱到这里，我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像一块冰。我想把这块冰的故事讲给你们听’。然后，我会用说话的方式，把忘掉的那段歌词的意境和情绪，变成我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再接着唱下去。”
雪梨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灿烂而复杂的笑容，混杂着欣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对！就是这样！把你的‘失误’变成你的‘武器’，把你的‘害怕’变成独一无二的‘故事’。这才是属于你的舞台风格。记住，苇漾，你唯一的武器，就是你还没被完全驯化的那一点‘真实’。”
***
上午十点，张沈薇的办公室。
“张总，苇漾的Livehouse巡演方案。”楚迁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她标志性的黑色麻-花辫一丝不苟，镜片后的眼神冷静而高效，“第一站，阿兰市‘回声酒吧’，容量80人；第二站，柳州‘地下室Live’，容量150人；第三站……”
张沈薇没去看那份行程表，墨绿色的眼眸像两口深井，直直地看向楚迁：“80人？楚迁，你觉得苇漾只值80个听众？”
楚迁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丝冷光，语气却依旧平稳：“张总，‘回荡计划’的核心不是数字，是‘回荡’本身。在可控的小场子里，她的‘真诚’能最有效地发酵，也最容易制造出口碑事件。这比一开始就挑战500人的场子，风险更低，回报率更高。毕竟，我们是在用一个素人，赌一个市场的缺口。”
张沈薇向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这令人心悸的节拍。“赌？”她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从不赌博，楚迁。我只做投资。告诉我，我们的‘投资品’，现在状态如何？”
“雪梨正在给她上‘舞台应急处理课’。”楚迁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服的笑意，“雪梨教她的方式，很……特别。不像海弥·伊那种学院派的指导。”
“哦？”张沈薇停下敲击，挑了挑眉，“她教了什么？”
“她让苇漾把失误和恐惧，变成故事讲给观众听。”楚迁翻开笔记本，“海弥·伊的反馈是，苇漾正在被雪梨塑造成一把‘双刃剑’。她的‘真诚’极具感染力，但也极度不可控。”
“不可控，才叫‘真诚’。”张沈薇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墨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可控’，那叫产品，不叫人。我要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会犯错、会害怕，但依然敢站在那里的‘人’。”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龙，“这个时代，人们已经厌倦了完美的假人，他们渴望看到一个有缺陷的同类，在聚光灯下挣扎、生长，然后从她的挣扎里，照见自己。”
楚迁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可‘人’是最容易失控的。尤其是，当她开始拥有自己的思想，并且这思想来自另一个同样‘不可控’的人时。雪梨对公司的态度……您是知道的。”
张沈薇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知道。但只有被‘破碎的圣洁’打磨过的‘野生治愈’，才足够锋利，不是吗？一把刀，如果不能伤人，又怎么能保护自己？”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首个美妆代言，合约细节敲定了？”
“品牌方很满意，法务正在走最后流程。”楚迁迅速跟上她的节奏，“他们要的就是苇漾‘野生治愈系’的标签，甚至要求在广告里复刻她素人时期的直播场景，强调‘未被修饰的真实感’。”
“很好。”张沈薇重新坐下，“记住，‘真实’是我们卖给市场的故事。所有商务合作，都必须服务于这个故事。但同时……”她的声音沉了下去，“也要让她明白，谁才是这个故事的作者。”
楚迁的笔尖在纸上停住：“您的意思是……”
“雪梨是‘叛逆的真实’，苇漾是‘成长的真实’。她们是‘回荡计划’的一体两面，看起来路线不同，但根都在我这里。”张沈薇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一封邮件，“通知海弥·伊，下午两点，我要亲自去训练室看苇漾的彩排。我得亲眼看看，这把‘双刃剑’，现在有多锋利，又会先对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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