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落地的瞬间，护盾边缘就崩了一角。
不是炸开，也不是碎裂，就是平平常常地——少了一块。像谁拿橡皮擦蹭掉了个像素点，连声音都没有。可我左眼罩却猛地一烫，不是警报，是那种老电脑机箱散热不良时的闷热，熟悉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盯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办公室隔断，工位编号04-237，键盘右下角缺了个M键，保温杯摆在显示器左边第三厘米，杯盖还歪着——跟我当年逃班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一模一样。
“操。”我低声说，“这破系统真认这套？”
话出口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句不是吐槽，是条件反射。就像以前主管站背后咳嗽三声，我就会自动切屏回代码界面那样。身体比脑子快一步，已经坐进了虚拟椅子，手搭上了键盘。
指尖碰到按键的刹那，护盾又掉了两块。
灰蓝色的边框像被虫子啃过，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滚动的底层代码。我扫了一眼，心直接沉到底：
`#498-测试版｜源代码注释：这个BUG以后再说`
还是那行字。
但这次它不是静静躺在操作台底部，而是嵌在护盾核心协议里，像颗生锈的螺丝钉卡在发动机轴心。系统没报警，因为它压根不觉得这是漏洞——这TM是我自己写的注释，合法合规，流程完整，延迟合理，归档清晰。
咸鱼式拖延，已通过ISO认证。
我试着调出技能栏，想把【防毒护盾】手动拉满级。结果面板灰得跟主管给我批假条时的脸一样。点不动，拖不了，连右键菜单都没弹出来。
系统节能模式启动了。
理由很充分：当前用户行为符合“标准社畜工作流”，无异常情绪波动，无高强度操作需求，建议进入低功耗待机状态。
好家伙，我人还没认命，系统先替我办了退休手续。
正想着，走廊传来脚步声。
哒、哒、哒，三短一长，踩点精准得像是用节拍器校准过。我脖子一僵，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裴昭，我原公司那个每天喷香水修刘海的原画师同事，走路节奏十年如一日，据说是为了配合他脑内的BGM。
他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叠绩效表，领带夹闪了闪。那一瞬我眼皮跳了下——那纹路，分明是初代阿修罗雕像脚下的供果盘花纹。
“陆沉，Q3考核你又挂最后一名。”他说着，把表格拍桌上，“产品部投诉你提交的外挂逻辑跑不通。”
我差点笑出声。“外挂”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带着KPI汇报的专业口吻。可我知道不对劲，裴昭从来不会用“逻辑跑不通”这种话，他只会说“你这代码丑得影响我审美”。
我低头看表格，签名栏赫然写着“岑烈”。再翻一页，审批意见栏墨迹未干：“建议开除，省得污染团队氛围。”
字迹狂野潦草，力透纸背，确实是岑烈的笔迹。问题是，这孙子大学时连请假条都写不出完整句子，现在居然能写出“团队氛围”四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复制记忆，是拼接。拿我最熟悉的场景当壳子，往里灌数据残片。他们越像真人，就越说明是假的。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往后一滑，撞上隔板发出巨响。我想冲出去，可刚迈步，脚底一软——地面变成了代码流，虚的。办公室只是投影，一层薄皮蒙在数据洪流上。
我稳住身形，闭上右眼，只靠左眼罩看世界。
视野顿时变了。
整个空间浮现出半透明的架构线，像老式CAD建模图。护盾还在，但只剩骨架，边缘不断有像素点脱落，掉进下方的数据河里，激起一圈圈涟漪。每落一块，我的意识就晃一下，像是被人轻轻推了后脑勺。
更糟的是，那些掉落的碎片里，全是我过去的画面：
——我在机房打哈欠，把“明天再改”存进版本库；
——我在会议室点头，说“这个需求等会儿就做”；
——我对着空工位喊“多肉死了关我什么事”，然后转身刷起了手游。
这些片段不是攻击，是背景音乐。它们让这一切显得“合理”。好像我真的就该在这儿，坐在这个位置，继续当个混日子的程序员。
我咬了下舌头。
疼。
不是梦。
是入侵。
我深吸一口气，不去看那些画面，也不去想怎么破解。反而在心里默念那句注释，一字一顿：“这……个……BUG……以……后……再……说。”
说完，我感觉到护盾抖了一下。
不是修复，是回应。
掉落的速度慢了那么一丝。像一辆即将坠崖的车，松了油门，但还没踩刹车。
系统听见了。
它认得这个语气，认得这种摆烂的态度。这才是它的原始燃料。
我正要再念一遍，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脆响。
咔。
像是玻璃裂了。
我抬头，看见幻象天花板上浮现出一座雕像——初代阿修罗，我大学捏的那个歪嘴粘土人，正站在虚拟吊灯旁，脚下供果盘冒着热气。
然后，它碎了。
不是爆炸，是像被无形的手捏住脑袋，从中间裂开，分成两半。供果滚落，在空中化作一串红灯，滴滴作响，投射出八个大字：
**背锅侠 就位**
声音还是那个阴阳怪气的调子，可没了温度，只剩机械回音，一遍遍重复：“背锅侠就位，背锅侠就位……”
我站着没动。
但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守门人失联了。系统最后一点自主意志被屏蔽，现在维持我清醒的，只剩下我自己那点咸鱼本能。
办公室的灯光忽明忽暗。
保温杯的热气糊住了显示器，屏幕上模糊映出我的脸，还有那行始终闪烁的代码：
`#498-测试版｜源代码注释：这个BUG以后再说`
我盯着它，忽然笑了。
“你说谁是BUG？”我伸手，指尖离键盘只有两厘米，“你才是BUG，你全家都是BUG。”
话音落下，护盾又掉了一块。
可这一次，我没有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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