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浓得化不开,原本清晰的指示牌和通道轮廓都融化在灰白之中。
头顶惨白应急灯晕染开的光团,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空气里弥漫着地铁特有的阴冷气味,此刻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腐朽感。
那个提出异议、最终决定另寻他路的龙套——王强,此刻正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寒意却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过于真实、又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美梦”。
他明明记得自己跟着另外几个人,在浓雾初起时试图寻找其他通往名山路换乘站的路径。
雾气中那些扭曲的影子无声地穿梭,带来无法言喻的恐惧。
接着,一阵难以抗拒的眩晕感攫住了他,他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他竟坐在自己温暖明亮的家中餐桌旁!妻子温柔地笑着,端上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儿子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的趣事。饭菜的香气、家人的笑语、沙发的柔软触感…一切都那么真实。
他如释重负,甚至嘲笑自己在地铁站的恐慌是多么可笑。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油亮的排骨送入口中——味道不对。
那令人垂涎的酱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空洞的金属味,像是舔舐了一块锈蚀的铁片。
他猛地抬头,妻子脸上的笑容依旧,却僵硬得如同画上去的,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儿子的声音还在继续,但那些话语变得毫无意义,如同坏掉的录音机在重复播放。
窗外本该是熟悉的城市夜景,此刻却是一片深邃的黑暗,隐约有地铁隧道墙壁的轮廓闪过。
一股巨大的违和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不对!这不对!”
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眼前的“家”开始扭曲、剥落,如同劣质的墙纸。妻子的笑容裂开,露出后面一片虚无…
“呃啊!”
王强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出声。
冰冷、坚硬的地面硌着他的身体,潮湿阴冷的空气涌入肺腑。
他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依旧是那个被浓雾笼罩的、死寂的回龙岗换乘站!只有他一个人!
刚才那顿“家宴”的余味——那股冰冷的金属锈味——还顽固地盘踞在舌根,提醒着他那绝非梦境。
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有些干燥的内衣。巨大的失落感和更深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家…那么近,又那么远,原来只是怪物精心编织的诱饵?那诡异的“饱腹感”带来的只有恶心和绝望。
“喂?有人吗?张小反?江玄?墨镜…有人吗?!”他嘶哑地喊着,声音在浓雾中传不了多远就被吸收殆尽,只有空洞的回音在站台和通道间飘荡。他扶着墙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应急灯的光芒在雾中晕染,勉强勾勒出站台的边缘和几根粗大的承重柱。更远处,那些曾在雾中游弋的、模糊扭曲的人形影子似乎消失了,又或者…只是潜伏在更浓的雾霭深处,无声地窥视。
绝对的寂静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声。他成了孤岛,被遗弃在这片白色的、诡异的迷宫里。血字的警告“别换乘”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烁,难道…难道这“换乘”指的不仅仅是地铁线路?那幻觉…就是“换乘”的代价?他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脱离大部队?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让他忍不住想要放声尖叫时——
**啪嗒。**
一只冰冷、带着湿气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右肩上。
王强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刹那仿佛凝固了!心脏骤然停跳,随即又疯狂地泵动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他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那触感…冰冷,僵硬,带着雾气凝结的水珠,绝不是幻觉!
谁?!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脊椎,直冲天灵盖。他不敢回头,巨大的恐怖攥住了他的脖子。是雾中的“东西”?是那个写血字的“人”?还是…其他迷失的同伴也遭遇了不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只手依旧搭在肩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移开,只是沉默地施加着冰冷的重量和无声的威胁。
逃?往哪里逃?雾里全是未知的恐怖。反抗?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未知的极端恐惧,压倒了僵硬的肢体。
王强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雾气,肺部刺痛,然后,他像生锈的机器般,带着剧烈的颤抖,一点点地,扭动自己僵硬的脖子,朝着右肩的方向,转过了头…
浓雾模糊了视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白的手,手指修长但毫无血色,指甲缝里似乎还嵌着深色的污垢。
顺着那只手臂向上看,是一件眼熟的、沾满了灰尘和可疑深色污渍的…地铁工作人员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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