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的雨来得又急又密,豆大的雨点砸在塑胶跑道上,溅起细密的水花。半决赛的检录区里,每个人都在拼命搓手,试图驱散雨水带来的寒意。苏凡望着电子屏上的分组名单,眉头微微收紧——第三组,堪称“死亡小组”:去年全锦赛冠军赵峰、亚锦赛第六名陈浩,加上他这个赛季状态正猛的新人,三场硬仗要在这雨中决胜负。
“雨天地滑,起跑器角度调大1度,步频稳住,别盲目冲。”马教练的声音裹着雨丝传过来,他手里拿着块干布,正帮苏凡擦着钉鞋的鞋钉,“他们俩都是前半程猛,你后程优势别丢,最后10米再发力。”
苏凡点头,把战术板上的要点在心里过了一遍。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滴,打在号码布上,“10秒39”的预赛成绩被洇得有些模糊。旁边的赵峰正在做高抬腿,每一步都踏得水花四溅,眼神扫过来时带着点不加掩饰的锐——显然,广州站苏凡赢了张昊的事,已经传遍了国内赛场。
“各就各位!”
发令员的声音在雨幕里显得有些闷。苏凡俯身时,雨水顺着脖颈往衣领里钻,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神经更加紧绷。他调整呼吸,让心跳和雨声慢慢合拍,指尖抠进被雨水泡软的跑道,感受着脚下的反作用力。
“预备——砰!”
枪响的瞬间,苏凡的反应时快得惊人——0.123秒!后腿蹬出的刹那,他能感觉到起跑器的轻微滑动,却借着这股力道把身体压得更低,像贴着地面滑行的箭。前10米,步频直接拉到5.6次/秒,这是他训练时的极限水准,红色赛服在雨幕里撕开一道残影,竟领先了赵峰半个身位!
“苏凡起跑炸了!”看台上有人撑着伞大喊,声音被雨声吞掉一半。
但赵峰毕竟是经验老道的老将,20米处开始加速,步频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密集而精准,一点点蚕食着苏凡的领先优势。30米计时3.27秒,两人几乎持平;50米处,陈浩也追了上来,三道身影在雨里并成一条直线,溅起的水花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苏凡的肺像被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雨水的腥气。他想起马教练的话,没有急着跟他们拼步频,而是刻意放大摆臂幅度,借着惯性保持步幅——2.5米,比平时训练还多出0.02米。这是他在雨中找到的平衡,用舒展对抗湿滑。
60米分段6.55秒,赵峰6.53秒,反超了0.02秒。看台上的马教练猛地站起来,伞都被风吹翻了也没察觉。
进入后程,雨势更大了,视线里的终点线都变得模糊。苏凡能听到身后赵峰的喘息声,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距离越来越近。80米处,赵峰的肩膀已经超过他半个身位,陈浩紧随其后,三人的差距缩到几乎看不见。
“拼了!”苏凡在心里低吼。
他猛地把步频拧到最高档,5.7次/秒!肌肉里积蓄的力量像决堤的洪水,每一次蹬地都带着股狠劲,钉鞋碾过积水的跑道,发出“咯吱”的闷响。90米处,他重新追上赵峰;95米,两人肩膀相撞,都踉跄了一下,却谁也没减速。
最后5米,苏凡的眼前只剩下那条被雨水打湿的红色终点线。他能感觉到赵峰的手几乎要碰到他的后背,能听到陈浩在更外侧的急促脚步声。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了省队时练过的“压线技巧”——猛地收紧核心,身体前倾,把肩膀送出去的同时,右脚尖刻意往前递了半寸。
“嘀——!”
计时器的蜂鸣声刺破雨幕时,三人几乎同时冲过终点,溅起的水花高过膝盖。
苏凡扶着膝盖大口喘气,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往下淌,滴在跑道上,晕开一小片深色。裁判举着旗跑过来,浑身都湿透了,却依旧中气十足地喊:“第三道!苏凡!第一名!”
电子屏上的数字终于跳动完毕:
苏凡:10秒37
赵峰:10秒38
陈浩:10秒39
0.01秒的差距,两步不到的距离,却像道天堑,隔开了晋级决赛的名额。
赵峰走过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拍了拍苏凡的胳膊:“你这压线……够狠。”
苏凡笑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只能朝他举了举拳头。陈浩在旁边喘着气,脸上却带着笑:“妈的,这组比决赛还累。”
马教练跑过来,把干毛巾往苏凡头上一盖,声音里带着后怕:“最后那半步,差点没把我心脏病吓出来!”他指着苏凡的鞋钉,“看见没?鞋尖都磨平了,这要是再慢半拍……”
苏凡没让他说完,接过毛巾擦着脸,望向雨幕中的赛道。刚才那100米,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走,却也让他明白:所谓全力以赴,不是从头到尾的疯狂,而是在最关键的瞬间,能把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哪怕只多出半步,也是胜利。
广播里响起晋级名单,苏凡的名字排在首位。他拖着灌了铅的腿往休息室走,雨还在下,却好像没那么冷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清若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她画的小兔子举着伞,旁边写着“冠军预定”。
苏凡笑了,把手机揣回兜里,脚步虽沉,却异常坚定。这场雨战,不仅赢了半决赛,更赢了自己对雨天的畏惧。而明天的决赛,无论晴雨,他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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