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数日的全市目标责任考核工作，终于在各考核组紧锣密鼓的评议、打分、撰写报告后，告一段落。
裴文辉所在的这个组，也完成了对农口系统几家单位的考核任务，形成了初步的考核评价报告，上报给了市委组织部。
任务完成的当天下午，考核组在最后一个被考核单位——市畜牧兽医局的会议室里，进行了简单的收尾小结。
总联系人赵科长对大家几天来的辛苦工作表示了肯定和感谢，尤其提到了裴文辉在记录和报告起草方面的突出贡献。
几位老同志也纷纷客气地附和，说着“小裴辛苦了”、“年轻人潜力大”之类的场面话。
气氛看似融洽。
然而，小结会刚结束，裴文辉正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材料，准备随大流离开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苏晴主任打来的。
“文辉，考核结束了吧？辛苦了。区里这边有个急事，需要你马上回来一趟，把手头考核的相关材料交接一下，有些情况要当面听你汇报。”苏主任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干脆利落，听不出什么异常。
“好的，主任，我这边刚结束，马上回去。”裴文辉不疑有他，立刻应承下来。
他简单跟赵科长和其他组员打了个招呼，说明区里有急事需要先走一步。
赵科长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其他几位同事也只是客气地说了句“路上小心”、“回头联系”。
裴文辉背着包，匆匆离开畜牧局大楼，赶往公交车站，准备返回泽川区。
坐在摇晃的公交车上，他望着窗外掠过的城市街景，心里还回味着这几天紧张而充实的考核经历，盘算着回去如何向苏主任汇报。
就在这时，他手机微信响了一下，是考核组里那位相对年轻、来自宣传部的李姐发来的消息，语气带着点随意和八卦：
“小裴，你走了可惜了！赵科刚通知，晚上组里聚餐，地方都定好了，说是慰劳大家这几天辛苦！你们苏主任好像也过来呢。”
看到这条信息，裴文辉脸上的表情瞬间凝滞了一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苏主任所谓的“区里有急事”，是这个？是为了让他这个“外人”提前离开，好方便他们市里的“自己人”聚餐？
一股混合着失落、尴尬和些许不平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
虽然理智上明白，这种临时组成的考核组，聚餐不带自己这个来自区里的、最年轻的“临时工”也属常态，甚至可能是某种不成文的规矩，免得他在场大家拘束。
但情感上，想起自己这几天几乎是拼尽全力、承担了最繁重核心的工作，最后却连一顿象征性的“慰劳饭”都没份参加，还要被找个借口支开，那种被排除在圈子之外的疏离感和“工具人”的感觉，变得异常清晰和强烈。
他自嘲地笑了笑，在回复框里输入：“谢谢李姐告知！区里确实有事，走不开。祝大家聚餐愉快！”
语气尽量显得轻松自然。发完信息，他收起手机，望向窗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
他告诉自己：裴文辉，看开点，不就是一顿饭吗？你不稀罕，你的价值，不体现在这顿饭上。
重要的是，你通过这次考核学到了东西，展示了能力，这就够了。
这么一想，心里果然顺畅了许多，他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即将要向苏主任做的工作汇报上。
回到区里，裴文辉向苏晴主任详细汇报了考核的整体情况、主要发现和个人体会。
苏主任听得很认真，对他圆满完成代班任务再次表示了肯定，对于聚餐之事只字未提，仿佛从未发生过。
裴文辉也心照不宣，只字不提。
本以为考核这事就算彻底翻篇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就在临近春节、单位里过节气氛渐浓、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裴文辉的微信再次收到了赵科长的消息。
看到赵科长的头像跳动时，裴文辉心里还掠过一丝小小的期待：
难道是考核结果出来了？或者是有什么后续的好消息？毕竟自己那段时间的辛苦付出，赵科长是看在眼里的。
他点开消息，赵科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简洁，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
“文辉，有个事。考核组最后要向部领导做一次集中的总结汇报，需要准备一个全面的汇报材料。
这个材料很重要，要综合各组的报告，提炼亮点，突出问题。
你之前的基础打得比较好，情况也熟，这个汇报材料，还是你来执笔起草一下，抓紧时间，尽快弄出来。”
裴文辉看着屏幕上的字，愣了好几秒，一股无名火差点窜上来。
活干完了，饭没吃上，这都过去几天了，眼看要过年了，居然又派活？还是这么个费时费力的总结材料？
他下意识就想找个理由推掉，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赵科长，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单位年底事也多，而且我家里没电脑，不太方便……”
消息还没编辑完，赵科长第二条信息紧跟着就来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家里没电脑没关系，你明天上午直接到市委六楼组织部东侧会议室来写，那边安静，网线、打印机都有，也方便你查阅各组上报的原始材料。抓紧时间，争取节前拿出初稿。”
话说到这个份上，退路被彻底堵死。
裴文辉看着手机，苦笑了一下，删掉了刚才没发出去的推脱之词，重新打字，回了三个字：“好的，收到。”
放下手机，裴文辉心里五味杂陈。
这真是人走茶未凉，活儿又找上门。
他明白，这差事推不掉，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之前确实承担了核心写作任务，赵科长用顺手了；另一方面，或许在赵科长看来，这甚至是给他一个“继续表现”的机会。
只是，这种“机会”，在年关将至的时节，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整理思路，看来，这个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又要在加班中度过了。
他只能再次安慰自己：能者多劳，劳者多能，就当是又一次锻炼吧。
只是，望着窗外渐渐挂起的红灯笼，他心里对那个没能参加成的聚餐，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略带讽刺的注脚。
体制内的规则，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而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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