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临近傍晚时分,天色有些阴沉,区委大楼里的工作节奏比平时稍显舒缓了一些。
裴文辉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是江文道书记的声音,言简意赅:“去看一下翟康街道看看环保整改现场。”
“是,书记。”裴文辉立刻应道,放下电话,迅速开始准备。
他麻利地收拾好可能需要用到的笔记本、通讯录,检查了一下录音笔的电量,又快速浏览了一遍关于翟康街道那个环保反馈问题的相关材料,做到心中有数。
几分钟后,他拎着公文包,快步走到书记办公室外间门口等候。
江文道书记从里间出来,神色如常,一边走一边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裴文辉见状,没有多言,只是默默跟上,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电梯,下楼。
刚走出区委大楼的旋转门,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便扑面而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吹得裴文辉的衬衫领子猎猎作响。
他抬头看了看天,乌云低垂,天色比在办公室里看起来更加昏暗,显然一场夏日的急雨即将来临。
司机张超已经将黑色的帕萨特稳稳地停在了大楼门口的石阶下。
他站在车旁,看到书记出来,便提前拉开了后排车门。
江文道书记迈步走下台阶,就在即将俯身坐进车里的前一刻,一阵更强的冷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
书记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似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穿着单薄衬衫的手臂,然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头也没回,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但又足够让紧跟在他侧后方的裴文辉清晰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
“外套呢?”
声音很轻,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甚至没有明确的指令对象。
但裴文辉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瞬间反应过来——书记是觉得冷了,想要穿外套,而书记的外套,裴文辉并没有太注意,听书记的意思应该是在办公室里。
在下楼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书记带外套了,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主动帮书记拿上。
虽然书记自己也可能忘了,但这本就是秘书应该考虑到的细节服务。
一股懊恼和自责瞬间涌上心头,暗道自己该更加细致一些才对。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上前一步,语速极快地对已经半弯下腰准备上车的书记说道:“书记,我马上去拿!”
江文道书记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完全听清,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便弯腰坐进了车内。
裴文辉见状,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台阶,一把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几乎是跑着冲向电梯口。
他心急如焚,不断按着电梯上行按钮,心里拼命祈祷电梯快点下来,千万不要耽误了书记的行程。
电梯终于到来,他冲进去,按下楼层,电梯缓慢上升的每一秒都让他感觉无比漫长。
终于到达,电梯门一开,他又立刻冲出去,快步跑到书记办公室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一眼就看到那件熟悉的、质地精良的藏青色夹克,正随意地搭在书记办公椅的椅背上。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起外套。入手的感觉是一种略带韧性的“沙沙”声,面料厚实挺括,触感细腻,与他平时穿的普通外套手感截然不同,显然材质和做工都属上乘。
但他此刻根本无暇细想这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下去!书记还在车里等着呢!
他抓着外套,转身冲出办公室,甚至顾不上仔细锁门,再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电梯,心里不断计算着时间,希望没有让书记等太久。
电梯再次缓慢下行。
终于到达一楼,电梯门一开,裴文辉就攥紧外套冲了出去,穿过大堂,一把推开玻璃门,冲到了大楼门口的石阶上——
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的急切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
石阶下,原本停放着黑色帕萨特的位置……
空空如也。
只有一阵冷风卷过,吹起几片孤零零的落叶。
裴文辉愣住了,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目光急切地扫过整个前院——没有!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不见了踪影!
他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张超把车临时挪到旁边去了?或者开到门口另一边等了?
他快步走下台阶,跑到大院门口,向外面的街道张望——车流不息,但哪里还有那辆帕萨特的影子?
一瞬间,裴文辉明白过来了。
书记没有等他。
车开走了。
他就这样,被落下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原本要送给书记御寒的外套。
一阵更冷的风吹过,穿透他单薄的衬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呆呆地站在空旷的院门口,看着手里那件质感高级却此刻显得无比尴尬的外套,又望了望书记车队消失的方向,脸上火辣辣的,一种混合着巨大的失误感、羞愧感和无地自容的情绪,迅速淹没了他。
他本以为只是上去取个外套,几分钟的事,书记应该会在车里等他一下。
他忘了,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领导的行程和时间,是以秒计算的,尤其是这种临时决定的、说走就走的调研,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领导不会,也没有必要为了秘书一个本应提前考虑到的疏忽而浪费时间等待。
他犯了秘书工作的大忌——拖慢了领导的节奏。
裴文辉站在原地,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凉了他刚才因为奔跑而发热的身体,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完了…这下肯定给书记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印象…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失魂落魄地、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挪回大楼里。手里的那件外套,此刻感觉重逾千斤。
他该怎么办?打电话给张超?问他们到哪里了?然后自己再打车赶过去?那样会不会显得更蠢、更添乱?
还是就这样算了?
他站在空旷的一楼大厅,拿着那件多余的外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迫和迷茫之中。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忘的、无关紧要的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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