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室333办公室,打印机低沉的嗡鸣,键盘稀疏的敲击声,空调出风口嘶嘶的送风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永恒不变的汗味和纸张霉旧气息,共同构成了一种令人麻木的、停滞的背景音。
裴文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打开的是一份关于石坪镇矿山生态修复最新进展的督查通报,需要根据任崇超用红笔圈画的、措辞严厉的修改意见进行重写。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扇深红色的、厚重的红木门,飘向了江文道书记那双深邃平静、却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飘向了王建国主任宣布那个石破天惊消息时,办公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每个人眼中瞬间爆发的、复杂难言的火焰。
秘书。轮换。竞争。
这几个词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碰撞。
李波已经去了,作为第一个“跟书记”的人,他已经如同一滴汇入大海的水,消失在那片象征着权力顶端的区域,再无音讯传来。
剩下的四人,则如同被悬在半空,在未知的等待和暗自的较劲中,煎熬地度过每一天。
裴文辉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屏幕那份充斥着“推进不力”、“整改不到位”、“需深刻检讨”等冰冷字眼的通报上。
他知道,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督查室的工作,依旧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能有丝毫松懈。
他深吸一口气,那浑浊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阵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刺激感。
就在这时——
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
裴文辉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屏幕——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下意识地不想接,以为是哪个乡镇催问督查结果的电话。
但手机固执地震动着。他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工作的烦躁。
“文辉!是我,裴帅涛!”电话那头传来裴帅涛的声音。
“帅涛?你换号了?”裴文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怎么了?有事?”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任崇超和徐薇雪,压低了些声音。
“没有,这是我另一号。组织部刚给行政科这边打电话了。”裴帅涛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加快了几分:
“通知咱们仨,你、我还有李锦斌,赶紧去一趟人社局,说是……让咱们新入职的公务员,去完善入职手续。”
人社局?完善手续?
裴文辉的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他们都入职半年了,轮岗都快结束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手续问题?但组织部的通知,又是通过行政科转达,听起来不像假的。
“现在就去?”裴文辉问道,目光扫过屏幕上只写了一半的通报。
“嗯!说是尽快,最好今天下午。”裴帅涛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我车在楼下,破是破了点但能开,正好我也得去,一起吧?顺便叫上李锦斌。”
裴文辉犹豫了一下,手头的工作确实紧急,任崇超还在等他的修改稿,但他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又想到那悬而未决的、让人心神不宁的“秘书”竞争,一股莫名的、想要暂时逃离这里的冲动涌上心头。
“好,你等我一下,我跟任哥说一声。”裴文辉挂了电话。
他站起身,走到任崇超办公桌前,任崇超正叼着烟,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份表格皱眉,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任哥。”裴文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组织部通知,要去人社局完善一下入职手续,现在得过去一趟。”
任崇超头也没抬,只是专注地挥挥手,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快去快回,通报抓紧弄。”
“是。”裴文辉如蒙大赦,连忙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抓起桌上的手机,仿佛逃离般冲出了办公室。
区委大院外的空气,似乎比楼内清新一些,尽管依旧寒冷,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
裴文辉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那团憋闷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给李锦斌打电话,就看到裴帅涛那辆几乎快要散架的银色老捷达,正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停在不远处的路边,主驾驶的车窗摇下,裴帅涛探出半个身子,朝他用力挥手。
“这儿呢文辉,快上车,冻死了!”裴帅涛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失真。
裴文辉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汽油味、旧皮革味和廉价香水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弯腰钻进副驾驶,座椅的弹簧似乎已经失效,坐下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李锦斌呢?”裴文辉系上安全带,问道。
“刚给他打电话了,他说他正好在外面,一会儿自己过去。”裴帅涛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挂挡、松手刹、踩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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