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干会报告,那叠凝聚着秘书科全体人员的、沉甸甸的、散发着油墨气息的文稿,终于初步定稿了。
当郑明亮主任最后一次从江文道书记办公室回来,将那份被书记亲笔修改、圈画、批注得如同战场地图般的稿子轻轻放在办公室那张堆满烟灰和文件的桌子上时,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近乎虚脱的、混合着巨大疲惫和一丝微弱如风中残烛般的释然感的死寂。
没有人欢呼。
没有人庆祝。
只有打印机发出低沉的、如同临终喘息般的嗡鸣,将最终定稿的版本一张张吐出。
空气中弥漫的蓝色烟雾似乎都淡薄了些许,却依旧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焦油味。
张鹏超主任佝偻着背,坐在他那烟雾缭绕的角落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份打印好的报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灵魂。
裴敏瘫在椅子上,叼着烟,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李波依旧坐得笔直,但目光也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裴文辉则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指尖还残留着长时间握笔带来的、微微的刺痛感。
这场持续了整整三天、如同炼狱般的“淬火”,终于……告一段落,裴文辉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下一场更高级别、更残酷考验的……前奏。
初定稿,意味着报告正式进入了区委常委会集体审议的程序,这意味着,那份凝聚了无数心血、字斟句酌、反复打磨的文稿,即将被摆上泽川区权力金字塔真正的顶点——区委常委会的会议桌,接受那九位掌握着全区最高决策权的常委们的审视、质疑、乃至最终的裁决。
而秘书科,作为这份报告的“诞生地”和“守护者”,获得了旁听常委会审议的资格,或者说是“陪绑”的殊荣。
通知是张鹏超科长带来的。
他叼着烟,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表情,声音沙哑地宣布:“李波、裴敏、文辉,明天上午九点到常委会议室旁听常委会审议三干会报告,都打起精神别出岔子。”
旁听常委会?!
裴文辉的心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紧张和一丝强烈好奇感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
区委常委会,那是泽川区真正的权力核心,是平日里只存在于文件抬头和新闻简报中的、如同云端般遥不可及的存在。
如今……他竟然有机会……踏进那个殿堂,哪怕只是旁听。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
区委大楼四楼,常委会议室门外。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消毒水、高级木料和……无形威压的沉重气息。
两名穿着深色西装、神情肃穆的工作人员如同门神般伫立在会议室厚重的红木大门两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郑明亮主任走在最前面,他依旧佝偻着背,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灰色夹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装着报告稿的牛皮纸文件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视死如归般的凝重。
张鹏超科长紧随其后,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下意识整理领带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李波、裴敏和裴文辉则如同沉默的影子,依次跟在后面。李波依旧挺直腰背,目光锐利而警惕,仿佛在扫描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威胁”;裴敏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裴文辉则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沉闷的痛感。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红木大门。
“郑主任、张主任,请进!”一名工作人员低声示意,轻轻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高级木料、真皮座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权力”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裴文辉淹没。
会议室巨大而空旷。
一张巨大的、光可鉴人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占据着中心位置,桌面上铺着墨绿色的丝绒桌布,摆放着精致的茶杯、名牌、麦克风。
两排宽大的、包裹着深棕色真皮的高背座椅,如同王座般环绕着会议桌。
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而威严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神殿般庄严肃穆,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党旗和国徽,无声地昭示着这里的至高权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裴文辉感觉自己像是闯入圣殿的凡人,瞬间被那无形的威压震慑得动弹不得。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扫过地面光洁如镜的大理石,清晰地映照出自己那略显局促和渺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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