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这儿了。零八年之前的资料,乱堆着呢。”马玉芳指着墙角两个半人高的绿色铁皮档案柜,“应该在那里面吧……唉,当年搬来搬去,很多都压在最底下或者混了……”
陈明皱了皱眉,但迅速舒展。
他拦住下意识想往那个散发着浓重霉气的角落走的裴文辉:“老弟你在门口透透气,里头灰大。”
他语气不由分说,又转向马玉芳,脸上堆满诚恳的歉意笑容,“麻烦您受累帮我指一下大概位置,我自己翻翻就行,不敢劳您大驾。”
他解开西装扣子,卷起干净挺括的衬衫袖子,没有半分犹豫,大步跨进那片灰雾迷漫的废墟,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开始徒手拨开柜前堆积的杂物和厚厚的灰尘。
昂贵的西装裤立刻沾满了灰白的污迹,他像是感觉不到,动作沉稳而仔细,如同在挖掘什么稀世的宝藏,一个档案盒、一个文件袋都不放过。
阳光透过高窗射入,勾勒出他微微弯着腰,在尘埃弥漫中专注翻找的背影。
裴文辉站在门口呛人的尘埃里,看着那个昨天在电话里用冰冷公式把他逼入绝境的权力象征,此刻如此卑微地在垃圾堆里寻找着一线渺茫生机。
巨大的荒谬感让他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仓库里只有纸张翻动和偶尔杂物被挪开的声响。
陈明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检查一件件易碎的文物。
终于,他将角落里一个沉甸甸的、已经压瘪变形的旧纸箱艰难地拖了出来。
打开箱子,里面乱糟糟地塞满了各种泛黄、边角卷起的薄册子、成绩单和油印的学生守则、课程表。
他耐着性子,蹲在地上,一页一页,极其缓慢地翻动着箱子里那些粘连或受潮严重、一碰就可能碎裂的纸张,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份文件顶端的字样。
马玉芳靠在门边,捂着口鼻,看着里面翻找的背影,疲惫地叹了口气。
裴文辉的心,如同被反复浸泡在冰水与沸油之中,每一次希望与绝望的交错都带来一阵剧痛。
陈明终于翻到了箱子最底层的几页纸,它们被一个硬纸皮板和一些杂物重重压着,纸张泛着更深的陈年暗黄色,上面布满了水渍干涸后的霉变斑点。
他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厚厚一层混合着虫尸的浮灰,露出一张相对完整的、被压在下面的泛黄表格。
表格的抬头很粗糙,是当年那种油印的,带着颗粒感和模糊感,但字迹基本可辨:《常津市第十六中学2007级高一上学期入学阶段文化摸底测试成绩汇总表》。
下方清晰地标注着具体班级——高一年级171班!
陈明捏着纸页边缘的手指猛地一紧!他屏住呼吸,急切地往下看。
在密密麻麻印着学生姓名、各科成绩以及末尾总分的表格中,陈明锐利的目光穿透尘埃,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在名次一栏中飞快地划过。
第二名……第三名……他的食指指尖最终落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裴文辉
名次:第4
语文:92
数学:88
……
在姓名的右边,清晰无比地印刷着一行小字:
入学时间:2007年9月1日
时间的证据,一个无法篡改也无法被忽略的铁证,一个比他初中毕业证、比那早已不知去向的入团志愿书都更直接的官方记录,它在此刻散发出驱散一切阴霾的神圣光芒。
巨大的狂喜混合着尘埃的呛人气味冲上陈明的头顶,他像跋涉过无边沙漠终于看见绿洲的旅人,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他立刻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机——动作幅度之大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咔嚓一声,迅速拍下了这张珍贵表格的全景图,尤其是裴文辉名字所在的那一行。
然后迅速将这张命悬一线的薄纸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旁边唯一一个稍微干净点的旧课桌板上。
他站起身,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如释重负又仿佛打了一场胜仗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高亢,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指令,猛地转向门口:
“马老师,快!帮我找个干净点的档案袋。有吗?越快越好。”
“文辉老弟,赶紧过来签名。证明人签字,快点!”陈明的语调急促,带着终于拔剑锁定胜局般的兴奋和不容质疑的命令感。
“这是原件,你立刻在空白处签个名,证明一下这就是你当年入学的那张成绩单。马老师,麻烦您作为学校知情老师,在这下面再签个字做个见证。”
那具在绝望边缘徘徊太久的身体终于被这声呼喊激活。
裴文辉几乎是跌撞着冲进了仓库,呛人的灰尘瞬间扑进口鼻。
他看着眼前那张在尘埃中显现真身、散发着枯黄光泽却如同神谕降临的纸页,上面清晰地印着他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决定命运的日期——2007年9月1日。
一股巨大的酸意猛地冲上鼻梁,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抓起陈明递过来的中性笔,也来不及找桌子,直接把手里的旧成绩单垫在膝盖上,抖着手在那张表格下方边缘的唯一一点空白处,用力地、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力道几乎要戳穿薄薄的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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