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满溢着对这个崭新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一种身处高地的优越感。
裴文辉喉头瞬间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团浸透冰水的棉花,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堵得生疼。
那些从胸膛里奔涌而出的、带着血腥气和汗味的挣扎呐喊,瞬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光滑冰冷的墙。
墙的那一边,是她华丽转身后精致璀璨的新天地。
那些考场里惊心动魄的冰火两重天,那些足以改写他这泥腿子出身的平凡人生的生死瞬间,在她的快节奏叙述和明亮的玻璃幕墙背景映衬下,瞬间被压缩成了“乡野小事”,显得遥远、灰暗而微不足道。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刚刚燃起的那点倾诉欲望。
“……厉害。”他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哑,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回应她的笑容,但面部肌肉僵硬得像是上了冻土。
屏幕上王雪的光彩依旧,而他只感到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迅速冻结了脊椎,让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背,好像这样就能在她面前显得不那么狼狈、不那么卑微。
玻璃幕墙折射出的城市之光,冷漠而璀璨,像一面巨大的透镜,将他小城搏杀的血汗与泪水无情地投射到无限遥远的角落,显得渺小而黯淡。
“对啦,”王雪似乎并未察觉他骤然的沉默和僵硬的反应,或者即便察觉到了也选择忽略。
她修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换个干净号码,新号发你微信啦,老号怕被猎头和推销骚扰。哎,进了职场才知道,信息保护多重要。”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裴文辉略显失魂的脸上,语气带了点公式化的催促:“你的体检通知快下来了吧?政审一过,下一步就是这个了。
流程抓紧呀!等你这边安顿好……”她刻意拉长了调子,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和疏离交织的复杂情愫,“等你来北京玩!这边机会多得是!”
那句“等你来玩”,如同一张印刷精美的观光邀请函,轻飘飘地落在了裴文辉心上。
没有对未来的承诺,没有风雨同舟的期许,只剩下观光客式的旁观与邀约。
那“玩”字,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割开了某种被刻意维持的温情面纱,也让裴文辉一下子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常津市小城与首都燕京之间的落差。
通话结束。
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吞噬了最后一点光线。
屋内刚刚因视频通话而点燃的光亮也随之消失,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无声闪烁的荧光,在昏暗的环境里跳跃,映着陈旧家具沉默的轮廓。
沉重的寂静如同铅云般压了下来,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裴文辉维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僵硬地坐着。
手心里那块冰冷的屏幕,刚刚还传递着燕京顶级写字楼的繁华,此刻却只剩下熄灭后残留的塑料冰凉。
心口像是真被什么东西狠狠剜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那点因为笔试第二名而燃起的、微弱的关于“配得上她”的期冀,瞬间被这抽离感的冰冷浇灭了。
燕京那盏曾支撑着他熬过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孤寂、给予他奋力一搏勇气的灯——那灯光曾穿越千山万水,模糊地温暖着他卑微而倔强的念想——
此刻才看清,它的光芒早已彻底地、无情地聚焦于她一个人脚下那条铺满鲜花的坦途,再也不会分出一丝一毫,来照亮他脚下这条刚从泥泞中挣脱出来、依旧尘土飞扬且前途未卜的羊肠小道。
一种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绝望的认知攫住了他:他们的世界,已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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