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看,只见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正围着一个瘦高落魄的年轻人肆意嘲弄。那被围之人,正是韩信。
聂渊冷眼旁观,见那年轻人(韩信)虽然衣衫褴褛,面色饥黄,但身姿挺立,面对侮辱,初时拳头紧握,显然怒极,最终却选择了隐忍,甚至……俯身从那挑衅者的胯下爬过,换取了一包食物。
周围看客或笑或叹,聂渊心中却是一声冷笑,暗自摇头:“懦夫。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为区区口食竟受此奇耻大辱,毫无血性,枉为男儿。
如此心性,纵有些许才学,也难成大器。”
他对韩信的第一印象,可谓差到极点。
见人群散去,他也失了兴致,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眼角余光瞥见那受辱的年轻人(韩信)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走到不远处一株老槐树下,背对着巷道,用脚尖在树下的沙土地上,划拉起来。
起初聂渊以为他是在发泄情绪,但瞥了几眼,却发现那些线条似乎并非胡乱涂画。
好奇心起,聂渊佯装路过,放缓脚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沙地。
这一看,却让他脚步猛地一顿!
只见沙地上,以树枝划出的线条,沟壑分明,竟是一幅极为详尽的局部地形图!
有山峦起伏(以堆起的沙土表示),有河流蜿蜒(以划出的沟渠表示),甚至标出了几处关隘、渡口、树林。
更令人心惊的是,图上散布着数十颗颜色、大小不一的小石子和断枝,分明代表着不同的军队单位。
此刻,那些“军队”正在动态变化——代表黑衣的小石正分作数股,迂回穿插,试图包围中央占据“城池”的红衣石子;而红衣石子亦在调动,一支偏师悄然移至侧翼水泽之后,另一支则加固城防,似在诱敌深入……
这哪里是孩童玩闹?分明是极为高明的战场态势推演!
而且,这推演并非静态布阵,而是随着“黑衣石”的进攻,“红衣石”不断做出应对,攻防转换,奇正相生,虽无声无息,却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看到硝烟弥漫!
聂渊虽非将才,但墨家本就精通守城与军械,对军阵并不陌生。
他看得出,沙盘上的推演,绝非纸上谈兵,其对地形利用、兵力调配、时机把握、乃至心理揣度(如诱敌),都透着一种超越寻常兵书、近乎本能的敏锐与老辣!
聂渊屏住呼吸,悄悄挪到一堵矮墙后,凝神细看。
只见那年轻人(韩信)完全沉浸其中,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极低,但聂渊耳力过人,勉强能捕捉到只言片语:“……示弱以骄之……粮道必过此谷……伏兵当在卯时三刻……水涨则舟师可用……”
其思路之清晰,计算之精准,对天时地利与人心把握之透彻,令聂渊这个见多识广的墨家游侠,心底寒气直冒,继而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绝对是一个军事上的绝世奇才!其天赋,恐怕不在当世任何名将之下!
可他……他刚才竟然为了口吃的,忍受了那样的胯下之辱?
巨大的反差,让聂渊心绪翻腾。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秦风院主曾私下对他说:“聂兄,此行留意,非独巧匠。
世间有才者,或隐于市井,或困于贫贱,甚或……行为特异,不为常人所容。
需观其本心,察其真才,勿以一时行迹、外貌境遇断之。”
当时聂渊不以为意,此刻想来,却如醍醐灌顶!
这韩信,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是否因其心志远非常人所能及?
其所图者大,故不屑争一时之意气?观其沙盘推演,心思缜密,谋定后动,岂不正是“忍”与“谋”的极致体现?
方才受辱时的“懦弱”,与此刻沙盘前的“运筹帷幄”,竟是同一人!
这需要何等坚韧的神经与深沉的城府?
聂渊再不敢有丝毫轻视。
他耐心等到韩信推演告一段落,看着沙盘凝思片刻,然后一脚将其抹平,拍拍手上尘土,拿起那包肉脯,神色平静地走向巷子深处那间最破败的茅屋。
聂渊没有立刻上前打扰。
他默默记下了茅屋的位置,然后在附近寻了处简陋的逆旅住下。
接下来两日,他暗中观察韩信。
发现韩信每日除了外出片刻(有时空手而归,有时带回少许野菜或乞得的残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内,或服侍病母,或就着漏下的天光阅读几片破烂的简牍(似是兵书残卷),或在无人处继续他的沙盘推演。
其生活之困苦,难以言表,然其眼神中的专注与锐利,却从未因饥寒屈辱而消磨。
聂渊还从街坊零碎的议论中,得知韩信一些情况:曾是破落士族之后,读过些书,尤好兵事,但家贫如洗,母病无依,屡次想投身军旅或为小吏,皆因无钱疏通、无人引荐,加之性格孤傲,不擅交际,故四处碰壁,沦为市井笑柄。
“如此奇才,竟困顿至此,几成饿殍!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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