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老宅的书房，常年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墨香和雪茄味。
傅言礼进去的时候，傅老爷子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幅巨大的书法作品前。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不破不立”。
“来了。”傅老爷子没有回头。
“爷爷。”傅言礼站定，姿态恭敬，却没有半分卑微。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为了公司的事。”傅言礼答得干脆。
傅老爷子缓缓转过身，手里盘着两颗核桃，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公司的事，我不担心你。”老爷子走到书桌后坐下，示意他也坐。
“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关于那个丫头的事。”
傅言礼的黑眸微动，没有说话。
“你很看重她。”傅老爷子用的是陈述句。
“她是我的妻子。”傅言礼的回答滴水不漏。
“妻子？”傅老爷子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我以为，她只是你拿到傅氏继承权的一颗棋子。”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傅言礼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看来，我猜错了。”傅老爷子慢悠悠地说，“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我的私事，不影响大局。”傅言礼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吗？”傅老爷子身体前倾，一双老眼死死盯着他，“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忘了你十五岁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为了一个女人，你就敢在今晚那样撕破脸皮！言礼，我把你从国外叫回来，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
老爷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妇人之仁，是成大事者最大的绊脚石！那个丫头，今天能为了你顶撞叶芝，明天就能成为你最致命的弱点！”
傅言礼沉默地承受着老爷子的怒火，脊背挺得笔直。
直到老爷子说完了，他才缓缓开口。
“她不是弱点。”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坚定。
傅老爷子眯起了眼。
“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傅言礼抬起眼，第一次在私下面对老爷子时，露出了他真正的锋芒，“可以利用的人，和没有价值的废物。”
“以前，她对我来说，或许是前者。”
“但是现在，”他想起了女孩在餐厅里，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出“我能给他一个家”时的眼神。
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比他见过的任何珠宝都要璀璨。
“她是我的人。”
这四个字，不是解释，而是宣告。
宣告着他的占有，他的庇护，以及他绝不退让的底线。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傅老爷子紧绷的脸，才慢慢松弛下来，最后，竟是化为了一声长叹。
“你啊……跟你父亲一点都不像，倒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
他靠回椅背，神情复杂。
“罢了，你自己的女人，你自己护好。但是你要记住，傅家这艘船，远比你看到的要破。”
“你二叔三叔他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你父亲……哼，更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老爷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
“今天这丫头，算是帮你敲山震虎，把所有人的脸皮都撕了下来，也好。”
“省得他们还以为，你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软柿子。”
傅言礼的眼神沉静如水。
“我从来不是。”
“我知道。”傅老爷子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温情，“所以，我才选了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城西那块地，你二叔他们最近小动作很多，你父亲似乎也掺和进去了。”
“我知道了。”
“去吧。”傅老爷子挥了挥手，“别让那丫头等急了。”
傅言礼起身，躬身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书房。
在他身后，傅老爷子拿起桌上的一份资料，上面是俞翩翩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
他看着女孩照片上那双干净又倔强的眼睛，喃喃自语。
“家么……”
“但愿，你真能给他一个家吧。”
傅言礼离开后，房间里静得可怕。
俞翩翩站在原地，心跳的声音在耳膜里被无限放大，咚，咚，咚。
像在擂鼓。
发顶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
他说，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像一道暖流，将她冻僵了许久的心脏缓缓捂热。
她是不是可以……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期待这段婚姻，不只是一纸冰冷的契约。
期待这个男人，也不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俞翩翩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就像刚才攥住他的一样。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被风吹得摇曳的灯影，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从一开始的满心雀跃，渐渐变得有些不安。
爷爷……会不会很生气？
他会不会觉得，是自己撺掇傅言礼，才让今晚的家宴变成一场闹剧？
傅言礼会不会……被她连累？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乱窜，刚刚升起的暖意，又一点点被担忧和焦虑覆盖。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没有敲门。
俞翩翩心里一喜，猛地转过身，“你回来……”
话音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的，不是傅言礼。
而是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人，年约四十，保养得极好，眉眼间带着一股精明的傲气。
是傅言礼的三婶，沈晴。
今晚在饭桌上，也是她帮着叶芝，说了不少明褒暗贬的话。
沈晴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将俞翩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哟，一个人站在这儿发呆呢？等言礼？”
俞翩翩捏紧了手指，没有说话，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也是，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是该好好等等，看看自己捅出的篓子，人家愿不愿意给你收拾。”
沈晴慢悠悠地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敲在俞翩翩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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